文／汪詠黛

「哇，這盤高麗菜真脆！絲瓜、青江菜也超好吃。姐啊，颱風過後，菜都很貴耶，妳怎麼捨得買？」到大姐家吃飯，看到這麼多盤新鮮蔬菜，我好奇地問。

「呵呵呵，因為我的一位學生是菜販。」大姐一面笑道，一面加碼：「等一下妳嘗嘗特選的埔里百香果，這是向華華（二姐）學生訂購的。」

大姐、二姐分別在私立高中職校和國中執教三、四十年退休，常聽她們兩位提起已畢業的學生，雖不是什麼顯赫名人，但他們散布在社會的各個角落，兢兢業業、本本分分；來自學生的幾把青菜、幾顆百香果，或偶爾一、兩通問候的電話、傳幾張合家歡照片，表示他們現在過得平安健康、認真踏實，無須讓曾經將一生青春和心血澆灌在教育園地的老師掛心。

我在許多如兩位姐姐般的退休老師身上，看到一個現象：人，離開教育崗位，心，卻還掛記著學生。某甲畢業後繼續深造，拿到學位了嗎？某乙換了工作，不知順利否？某丙一直單身，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某丁和婆家關係應該漸有改善吧？養育孩子得心應手嗎？所有的關心、操煩，完全不亞於父母。

前幾天整理舊物，翻到珍藏多年的信件，是高中老師楊念慈先生的信箋。紙張泛黃，筆跡蒼勁，字字句句如父叮嚀。

那時我已在報社工作，懷了第一胎。臨盆前一個月，收到楊老師的來信：

「詠黛：本來想上個星期六，藉吃喜酒之便，到台北看看你，因天氣不好，又碰上端節前夕，人多車擠，所以因循來去。

現代醫藥發達，在女人懷孕、生產這一方面進步很多，不像上一代人那樣『冒險』；不過，妳是第一次懷孕，沒有經驗，心情要放鬆，行動須穩重，一切注意安全。」

接著，這位授課認真、被全班同學票選為「最受愛戴」的老師，竟如此叮囑我：「產前產後的假期，報社怎麼規定？你已經服務好幾年了，有過去的表現在那裡，此『非常時期』，便不妨稍稍偷懶。」

呵，楊老師實在是太了解我的個性了！在新聞編輯台上工作，又兼編社刊採訪、編輯等職務，每天忙到半夜，是一丁點都不敢馬虎的「拚命三娘」；他怕我太累，影響胎兒，特別寫信來提醒「稍稍偷懶」。這些話，哪像是老師教誨？根本就是心疼女兒的老爸叨絮嘛！

展信的那天，正好距離家父往生一年，一遍遍讀著，淚流滿面，深自慚愧不該讓老師掛心……

「黛黛，來嘗嘗這埔里百香果。你二姐學生還有種小番茄，下次一起團購，學生的產品一定要好好『交關』（閩南語，照顧之意）啦！」

高麗菜的清甜、百香果的芬芳，讓我在教師節前夕品嘗到師生真摯的情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母），親愛的老師們，教師節快樂！

（本專欄每月最後一周的周一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