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心靜 圖／林本堂公司總經理林俊明提供

天生對萬事萬物擁有無窮好奇心，成為旅行作家，用寫論文的精神寫遊記，研究歷史是不可少的功課，熟讀中西史，看李崗監製、許明淳導演的台灣四百年史紀錄片《阿罩霧風雲》上、下集，卻受到很大的「文化震撼」。

第一個震撼是紀錄片的形式，李崗認為「霧峰林家最適合以大河劇呈現，但受限於經費、人力和技術問題，又不想如同一般紀錄片單單以訪談穿插圖片，最後選擇以戲劇重現加上照片與動畫，搭配旁白，總花費超過六千萬元。」

從來沒看過這種「戲劇重現」的紀錄片，經學者考證還原的歷史場景，演員靜止不動，表情動作瞬間凝結，類似蠟像館，戰爭場面則以士兵模型配合聲光表現訴說史實，果真是最小的資源作最大的運用，乍看之下像是「會動的歷史教科書」，等到習慣後，發現這種刻意保持冷眼看史的低調美學，少了煽情的戲劇感，多了客觀理性的高度，反而讓史實有更多解讀的空間。

第二個震撼則是紀錄片的內容。義大利學者克羅齊提出：「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意思是說歷史是當代人的思想的體現，歷史就是活著的心靈的自我認識。發現我對兩千多年前的春秋各國情勢如數家珍，清楚了解孔子提出人本思想的時代背景，卻對百年前霧峰林家協助清廷平定小刀會和太平天國，與清廷時而緊密、時而疏離的關係一無所知。故鄉的過去籠罩在迷霧中，就像一個患了失憶症的人，忽然想起記憶的片段，才知道以往活在「別人設定篩選過的人生」裡，不了解從小到大的生命歷程，無法為自己做出最好的決定，擴大來說，在政黨意識型態的操作扭曲下，台灣社會沒有共同的記憶，才會有藍綠對抗和課綱爭議等問題。

近兩百年，台灣的統治者更迭頻繁，清治、日治到民國以及國共內戰後國民黨遷台，族長一個抉擇，往往決定了在政治風暴中，整個家族的興衰，林家「選錯邊」的悲劇不勝枚舉：林祖密變賣田產組織軍隊，支持孫文革命；出錢出力訓練的閩南軍，被陳炯明奪走編入粵軍；失意人死於地方軍閥；林正亨加入國軍抗日，重傷流落異鄉，抱持理想加入共產黨，死於台灣的白色恐怖。外界比較熟知的林獻堂，於日治時期，發起台灣議會設置請願活動，努力傳承漢文化，卻在台灣回歸「祖國」後，受二二八事件牽連，流亡日本，不再踏足台灣。

霧峰林家錯綜複雜的故事，在電影界、學界和紀錄片界通力合作下，耗費八年，單單研究員有五位，編劇有三位，以「面對歷史，真誠比真相重要」的精神，完成這兩部企圖凝聚台灣共同的情感和記憶的紀錄片。

還沒看過《阿罩霧風雲》的，請事先準備衛生紙，淚水洗滌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