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思坊
搬了家後,掛在窗邊的竹風鈴很少響起,偶爾發出的那幾聲,也只像是在虛應我。即便窗外樹影婆娑,風起雲湧,這風鈴也只是左右搖擺,宛若晚起梳洗遲的美人頭上所簪著的金步搖,晃是晃了幾下,閃是閃過了陣陣流光,但卻仍帶著昨夜的宿醉,傲嬌地不想發出聲響。
但從昨晚開始,它卻忽然盡責地當個好風鈴。瘋狂地迴轉,嘎嘎作響,像是陳凱歌電影《孩子王》裡的整片竹林,都簇擁了過來。
陣陣大風在夜間忽然刮起,從窗縫擠進的碎風發出哨音般的氣鳴。即便如此,附近不知哪戶人家辦的宴會依然熱鬧舉行,人們酒後胡亂吼叫的聲音在風裡被切得斷斷續續。直到清晨,已無人聲,風勢卻更大。若在小時候住的舊公寓,這樣的風勢必然引起驚慌,附近幾處屋房的鐵皮屋頂被強風撞擊,總是發出像鐵鍋摔落地,或是盛夏午後大雷般,讓人心跳掉一拍的驚響。
但這裡倒是清雅,風來的時候,都是以樹葉枝枒摩擦搖晃的聲音來通報的。我更特別差遣風鈴,以竹片相擊時那硬硬脆脆的聲音來提醒風的走向。查查天氣資訊,果然發出了難得的強風警報。也是,總要到了這種等級,我那心氣高的風鈴才願意花枝亂顫地跳個舞。
我也是差不多的心性。壓力大忙亂慌張的時刻,必然擺出一副悠閒靜好的樣子,因為知曉愈是搶快便落得愈慢的道理,所以總是提醒自己不要著急。但有時,不管我再鎮定,姿勢再穩健,事情總像大風一樣不斷襲擊而來,這時,作為警報器的身體便像是竹風鈴一樣,突然天懸地轉起來。在那樣的厭病時光裡,總以為痛苦是真正的恆常,而那些舒暢呼吸的日子才是少數的,賺到的異常。
警報器一響,便是在提醒生活的過度擁擠。只有逐一刪除清單裡的事項,放棄一些機會,少一點競爭心,我的身體才會恢復對我的信任,回復到原初的狀態。而那時,就算風大也沒什麼好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