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純

就長者而言，怎麼樣是「好命」？每個人的定義不同，家母就認為自己是相當好命的人，因為她能活到老，做到老。

由於家裡食指浩繁，母親十歲就當起童工，她到鎮上一家糕餅店，幫忙老闆娘照顧小孩子（其實，她自己也是孩子呀），當時勞動四肢，對她來說，圖的是填飽肚子。

二十歲結婚，夫家經營家庭美髮行業，嫁雞隨雞，從此為他人「理煩惱絲」，是責任，是生計，也成為她生命裡的圖騰。

印象中，母親除了每天要為二十人的大家庭張羅三餐，還得隨時支援洗髮、剪髮、燙髮工作，她的手好像千手觀音，要餵飽全家人的五臟六腑；要滿足顧客的髮型要求；還要抽空陪孩子們做功課，母親以剃頭刀為我削鉛筆的畫面，永遠鑲嵌在我心底。

家裡的美髮版圖，在全盛時期有十張座椅，以前的婦女習慣過年前一定要「變髮」，她們或燙髮或梳造型，總之就是要改頭換面，店裡顧客滿坐，有些還站在走廊上等，母親每天都要忙到子夜一、兩點。

五十歲時，母親升格為祖母，想專心帶孫兒，於是起了歇業打算，但她有好多粉絲，紛紛表示從年少到年長都是母親為她們整理門面，已習慣了母親剪髮及燙髮的方式；而且也喜歡和母親閒話家常，甚至吐露心事，於是母親就在只剩下一張座椅的情況下，繼續打點她人的煩惱絲。

日昇月落，兒孫皆已長大，母親也八十歲了，子孫們紛紛建議她該享清福了，不要太勞累。母親說：「什麼是福？能做就是福。」她養雞、種菜；早晚做氣功；空餘時間就扮演美髮師角色。顧客們總告訴我：「妳母親的手藝好，修養更好。」讓做女兒的我聽了歡喜又驕傲。

「活到老，做到老」是母親的健身哲學，更是她的「享福」之道，我真是以她為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