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璇
在倫敦動物園遇見那隻摺著手午睡的袋鼠,給當時的情人看了照片,他說:「妳前世一定是一隻很壞、很壞的袋鼠。」摺著手睡的習慣是怎麼開始的?總要把手掌摺進側臉的輪廓下方才能入睡,靠著窗睡也好、側著睡也好、甚至是趴著睡,在任何地方落實睡眠必須先把手掌向內摺好。慢慢長長的袋鼠的夢醒了,我的左手卻因每宿深深內凹,甦醒的時候能夠反覆發出清脆的關節響聲。「妳是一隻很壞、很壞的袋鼠。」我是一隻很壞、很壞的袋鼠,沒辦法在他身邊當很好、很好的人。於是我們沒好好說再見各自嘗試當一隻不好也不壞的袋鼠,下輩子再當袋鼠。但我始終沒夢過袋鼠,再也沒夢過他,再也沒有見過那隻袋鼠。
之後,和不曾是袋鼠也不會成為袋鼠的你,某個準備進入睡眠的時刻,遺忘了時間,你要把原本側身向你的我推平,說是側睡脊椎會損傷,但我總是側著才能入眠。你說「我習慣一個人睡的」然後我們保持明確的個體存在,一起進入混沌讓意識恣意作亂的睡眠裡。
常常夢見你,常常在你身邊夢見你。那個我們各自占據一座沙發航向睡眠的下午(那時候我們的睡眠不分時辰,打破的所有規則),在指針迷路的時候醒來告訴你我夢見了,在夢裡我準備要和你一起去遙遠的熱帶,在夢裡我知悉所有原本連概念都不存在的語言,夢見我和你在這個我們偷渡的空間裡,試圖穿越對我而言陌生的人群。你因為我因你而夢而笑了,說在我們進入各自的睡眠時,你夢見和我在一個更加豪華美麗的地方,你說在你的夢裡你大概是導演而我負責道具。我從來沒做過道具也沒拍過電影,我的幻夢都是你的生活你把我的夢看得那麼清晰。我不斷夢囈在夢裡叨叨絮絮,那些脫離我意識的存在唯有有人在場的時候才有見證才能存在,但我無法見證的你也無法質疑的都曾紮實地在夢境裡成為角色。故事都經過剪接,若把彼此當作觀眾,那我得負起責任敘事一個好看的電影給你。
作不成袋鼠,就想一個袋鼠的夢,拍一部袋鼠的電影,當一個比人還好的袋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