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彥如
午後三點,推著二十多公斤行李的我們,終於回到家中。攤開行囊,戰利品、換洗衣物、梳洗瓶罐散落一地,我隨手撥成幾堆,該歸位的丟棄的清理的,全部攤在腳邊。我跨過那些物品,決定先洗個澡。
把沐浴乳擠在浴球上,搓洗因長途走路而浮腫的雙腳、痠痛的肩頸、按摩臉頰。沒有什麼比旅行結束後,在自家浴室洗澡更舒服的事情了。可是,我也同樣懷念旅行京都時,每晚頂著秋夜冷風,天天去澡堂報到的時光。
我和旅伴住的西陣那一帶,多是純粹的民家,八九點街上幾乎無人車,街燈極少,星星很多。穿著夾腳拖趿拉街頭的我們,雙手插在口袋,專注走路。澡堂要走二十分鐘才會抵達,儘管已在外遊逛一整天,腰腿極痠,但全身浸著澡堂熱池子裡的舒服,仍大大驅使我邁步。
夜深,澡堂卻熱鬧著,門口停滿腳踏車,原來街上無人,是因都來到澡堂了。和旅伴分別進入男女湯後,我一個人在毫無熟識的人事時空裡洗刷身體。隔壁像是高中畢業旅行的女生嘰呱講話,發出玫瑰色的嘻笑;看不出年紀的女士仔細為雪白肌膚抹上肥皂,專注而神聖。身形或高矮胖瘦,胸脯或挺立垂掛,脫掉衣服的她們自在走動,我偷偷瞄著,女人的身體真是美麗。澡堂是個奇異的空間,雖然如此開放,我卻感受到絕對的私密,彷彿宇宙就是一個熱池、冷池的交界,轉換,我聽到自己身體因收縮而發出的巨大聲音;旁邊的人講些什麼我是聽不懂的,多好,在這個充滿霧氣的時間裡,只是聽一點自己的心跳。
泡足一個小時,換上乾淨衣服,和櫃台老爺爺買一瓶咖啡牛奶,呆呆坐著喝完,起身穿好外套,全身暖暖地走回旅舍。此時,身體已經不冷了,秋天的京都夜裡,月亮角度偏移,我和旅伴啪啦啪啦踩著拖鞋,在黑黑的街頭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