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宗懋（文史工作者）

一九九一年，英國資深記者比爾．艾莫特（Bill Emmott）寫了這一本書，在日本經濟高峰的時期，他大膽預測日本發展已達極限，從此將走下坡。這本書名為《太陽也有下山的時候》（The Sun Also Sets）。

由於日本國民一向具有憂患意識，任何警惕之言，都會引起高度的關注，這本書在日本立刻暢銷，但大部分日本專家認為，只滿足了人們的憂患意識，就像電影觀眾看末世電影的心情，並非真實的世界。然而不幸的是，這本書預言成真。

今年是二戰勝利七十周年，八月間我去了一趟東京，把今年日本所有的相關出版物，尤其是二戰相關的畫冊，全部買下來。一九九五年，二戰勝利五十周年時，我也曾買下所有相關的畫冊，因此對於這二十年的變化，感受非常深刻。

很明顯地，今天日本社會人心低落，有點茫茫然，不知如何往下走。歷史出版物代表了知識界看待自我的角度，包含了具象的世界，也涵蓋心靈的狀態。

二十年前，日本仍然擁有高峰時期的餘氣，回顧戰敗歷史，仍然帶著絕大的自信，因為日本雖然戰敗了，但也擺脫了軍國主義的桎梏。走向快速重建的道路。

當年幾百萬日僑從占領地回到四島，不少人放棄了在海外殖民地經營了三代的產業，幾乎兩手空空的回到日本，成了難民，跟著擠火車，領救濟品，窩在臨時搭建的木屋，一切重新開始。

儘管如此，戰前日本擁有亞洲最高的教育水準，最先進的工業技術，這些知識和人才都還在，只要在一個和平的環境下，日本的優勢很快就再度發揮了。

一九六四年的東京奧運和一九七○年的大阪世博，象徵日本國力的全面恢復，日本再度成為世界一級的國家。一九八○年代後，更走向高峰，挑戰美國全球經濟霸主的地位。

因此，在這種時代氛圍下，過去的戰敗並非恥辱，反而代表了某種解脫，日本國民從軍國主義的錯誤中解放出來，發揮了聰明才智，達成了輝煌的成就。

日本戰後五十年的回顧，就是回頭看日本從廢墟中，走向復興的光榮過程，帶著驕傲的心情。這種情緒和語調，充分反映在五十周年的出版物上。

然而，二十年過後，日本的經濟已被中國大陸超過，甚至技術的優勢也愈來愈小，美國軍事保護的承諾，也有虛化的趨向，日本政府換了好幾屆，都宣稱全力振興經濟，重振日本的領先地位。

不過殘酷的事實是，高齡化的問題愈來愈嚴重，年輕人口缺乏，社會活力不足。

在快速走下坡的情況下，戰後七十年的日本，自然不可能有過去日本復興的光榮感，但又不可能去肯定戰前瘋狂的軍國主義，所以處於迷惘的狀態。

就像《太陽也有下山的時候》的書名一般，現實是，日本國旗的太陽，象徵正走向黃昏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