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煌

有一天，我搭公共汽車去永和買咖啡，一上車，因已過巔峰上班時間，所以乘客三三兩兩的，刷了卡，陌生的司機先生熱絡地跟我打招呼：「早啊，去永和啊。」

我也禮貌性地回應了一句：「早啊，是啊沒錯，去永和。」這時我才仔細地打量他，他穿著一身制服，消瘦的外觀並不影響他聲音的宏亮，我猜想他是老司機了。車過中正橋，我走到他身邊問道：「請問，去韓國街要在哪站下車？」

老司機用力卻嫻熟地轉動著他的大方向盤，早晨的陽光大方且熱烈地斜斜潑灑在他臉上，消瘦的臉上有著和我一樣的短短白鬍渣。我依他指點的車站下了車，越過馬路，穿入韓國街騎樓，開始找尋我要的咖啡，然後循著原路又走到回程的車站，公共汽車終於靠站了，一開車門，宏亮的熟悉聲音又傳來了：「這麼大包小包的，呵呵，買好啦？」

原來我坐上的是同一輛公共汽車，我笑著回答，就像遇到熟悉的人：「是啊，太陽真大，買了幾大袋咖啡就覺得很重，現在要回家啦。」

這一路回程上下車的也沒幾個，但遇上有人問路，他還是會很親切詳實地指路，甚至告訴別人如何轉車才省錢，而我在下車前也提早站到駕駛座旁，趁著紅燈亮起車子暫停的短短時間與老司機聊上了：「您跟我的年歲差不多吧。」

他老練地轉動大方向盤，笑著說：「我看也是。」

「您辛苦啦。」我覺得他可能是我遇過年歲最大的公共汽車老司機了，所以對如此年歲者還駕駛如此大的公共汽車，不免心生敬佩又憐惜。

但是，這位老司機卻哈哈大笑說：「我一點都不辛苦，真的，一點都不辛苦，因為像我們這樣一大把年紀的人了，還能有工作做，能叫辛苦嗎？您說我說的對不對？」我望著他那滿足表情的臉，心想他真樂觀，他這時更是顯得笑容可掬了：「您想想，我這把年紀了，還能坐在這能遮風避雨的車子裡，吹著冷氣，輕輕鬆鬆地開著公司的車子，還有薪水可領，你說這辛苦嗎？」

我嗯嗯地回應，也認同地點頭。

他指了指車外路口的一群機車族，似乎有感而發：「你看看他們，比起他們，他們才是真的辛苦啊，不論是大太陽或颳大風下大雨，這些騎機車的人都躲不了，為了生活在外打拚，再冷再熱都得忍受啊，哪像我還能躲在車內舒舒服服地吹著冷氣躲著風雨和陽光，開著公司的車還能順便沿路四處看看，這多好！所以，我已經很滿意現在的日子！但是，看看現在的一些年輕人，工作有的還不想做，有些有錢年輕人還不知節省……」

車子繼續開動了。

到站了。我準備下車，向他很感激地道聲再見，他這時用一樣宏亮的聲音說：「再見啦，你手拿那麼重的東西走路慢一點。」

下車了。他的車子在我目送中繼續向前開動，陽光亮晃晃地灑在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