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馮建三

政大新聞系教授

最近，台北市長柯P捲動的新聞，還沒結束，依舊遠遠多於大多數的政治人物。柯P還沒有新政，單在處理前任的大案子，就已經沸沸揚揚。究竟是應該概括承受，繼續執行；還是聞錯就改，奉行朝聞道，夕改可矣的精神，因此不惜以今日的市府，開戰昨日的市府？柯P傾向後者，市民至今稱善。

不過，近日有些新聞，顯示柯P挑戰的遺產，與其說是前市府，不如說是民進黨在二○○二年啟動，二○○八年以後，國民黨政府加碼推進的「文化創意產業」。

早在今年一月，新聞已經大爆特報，指「台北文創大樓未見文創…已成權貴辦喜宴、開派對地方」。到了五月，先是「四度談判破局 市府研議買回」；繼之，台北市文化局長倪重華說，「富邦經營松菸 不是文創像房仲」，雙方若「沒共識就訴訟」。

雙方認知的差距，要從十三年前說起。當年，行政院提出《挑戰二○○八─國家發展重點計畫》，其中之一就是要「建立台灣文化創意產業在華文世界的領先地位」，至二○○八年，行政院假文創之名，估計投入六十至八十億左右。二○○九年五月，行政院提出六項產業振興方案，預定在六年內，編列或匡列（不一定使用）的額度達三百億，並在二○一○年，全球唯一，制訂了《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法》。

但究竟什麼是文創產業呢？在莫衷一是的各種界定，少見疑問的是，文創最大的經濟產值，就在傳統的大眾傳播媒介。不過，現在有誰想到文創，能夠想起事關報章雜誌、廣播、電視、電影？不多，出現報端的用詞，更多是文創「產業園區、咖啡館、好設計、商品…」，不一而足。或是，「文創」變成受詞，前面另見形容詞或公司名稱。

跟風不僅在社會，也在校園，不少大學順瓜摸藤，或說在教育部「煽動」（微薄誘惑）下，將原有系所改頭換面，或新設單位。高舉「文化創意」的科系，學士與碩士通通有，還有「文化與創意」學院。此外，亦見「創意產業」博士班在三年前開辦，但也有兩所國立大學，雖然其博士班的創設，原先是迎合（或說，「配合」）行政院的政策，其日後主事者顯然眼界較高，是以調整名稱，走向更能長遠的「社會與文化」，以及「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

北市府與富邦的衝突，歸根究柢，要從文創說法的內在衝突說起。從民進黨到國民黨政府，都弄錯了。他們以為，完全讓私人投資，就能兼顧文化與經濟的要求，他們的算盤是要財團犧牲部分利潤補助文化事業，或者，要小型企業乃至個人在政府杯水車薪的微量補助下，達到魚（文化）與熊掌（利潤）兼得的算盤。兩黨沒有想到，文化與經濟如同「爾愛其羊，我愛其禮」的想像，各自不同。假使要能兼顧，要有強大的公部門投入，如英國有BBC、南韓有KBS與MBC領導其文化，因此其所謂文創產業可以有些成就，兩黨的文創說常舉英韓為師，偏偏不肯指認兩國數十年來，都以強大的公共媒體領航，是以其文化人與創意人，才情能夠發揮，始於文化，終於呵護經濟。

至今，物議柯P的人說，他只破不立。這個批評不完全準確，破立原本一體。批評的聲浪若能升高，以所謂的文創為例，告訴柯P，兩黨表面上說想學英韓，其實眼中只有美國的文創模式（私人掛帥），他理當以無黨派身分，建議中央回歸英韓路線，假以數年，或許就能消弭文創搞成房仲的難堪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