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長得很福相,但其實是個天生勞碌的命,天天屋裡屋外,鍋台灶頭忙不個不停。
妻不但平時忙,過年更忙。因為妻娘家姊妹多,他們家的成例,三十夜裡都在大姐家團年聚首,至於團年飯的歷史任務,一向都交給了妻。
從臘月二十六、七開始,妻就動手擇洗刨切,蒸煮煎炸,直到三十夜,妻的一手菜閃亮上桌;雖不能說珍饈美饌,卻也風味不同於尋常。第一道菜是燒全魚,但只能看不能動筷,取「年年有餘」的彩頭。第二道是丸子,有四樣:黃燜丸子,珍珠丸子,豆福(腐)丸子,藕丸子,取祈福團圓之意;接著,炸藕夾、炸排、燴三鮮……一道道上來,堆得碗重盤疊,大人小孩盡興大嚼大啖。
妻從不上桌,一者忙得顧不上,再者被油煙一熏沒胃口,三來沒有上桌的習慣,所以通常只在大家給她敬酒時,她才站在我身後,抿一小口酒,吃一筷子菜「意思」一下,然後又到廚房忙她的未了之事。
一個年飯吃下來,妻回家就倒在床上了,哼哼唧唧地說這裏痠那裏疼。我給她揉肩捶腰捏腿,勸她下回「做事悠著點,別做起來不要命!」她說做事並不累,還誇我手藝高,把她瞌睡蟲都喚來了。
從初一開始,我們得去各家拜年。呈上禮品,姊妹間說笑一陣後,妻繫上圍腰,便一頭栽進廚房,開始演奏鍋瓢碗盞進行曲。如此這般,至初六初七,年事才暫告一段落。
今年,我決心不讓妻在家忙活了,我說:花個幾千元人民幣,來個旅遊過年吧!
「罷了罷了,又坐車,又坐船,又爬山,又鑽洞,不把人累散架!還是家裏團自在。今年除夕我給你們包餃子,真正的北方餃子,如何?」在妻的詞典裏,玩比做累。
我曾問妻:你成天做那麼多事,難道不嫌煩累?她反問我:你每天搖筆桿子煩不煩、累不累?在她看來,她做的與我做的一樣,是一種愛,一種享受,而且永無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