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孟樵

圖／CatchPlay、網路

「失去記憶，最困擾你的是什麼？」「那就是我不記得記得的感覺。」

這是《以遺忘為詩》（First Cousin Once Removed）紀錄片導演艾倫．柏林納（Alan Berliner）與他的表舅愛德溫．荷尼 (Edwin Honig ) 的對話。艾倫花了大約五年的時間，訪談拍攝這位被喻為冷酷嚴苛的詩人愛德溫。

葡萄牙總統封愛德溫為爵士。愛德溫曾在美國哈佛大學與布朗大學任教，同時也是翻譯家、劇作家，有過兩段婚姻。晚年罹患阿茲海默症，逐漸喪失記憶。見著了親人的照片，他優雅的言談，已猜到必與他的生命史有關。但，他真不記得誰是誰。原本他還認得這位常來訪拍攝他的晚輩親戚，依著時日的推移，他忘了，如同第一次才見到面的陌生者。

勤作學問、以詩書寫作閱讀為生命內容，思考豐沛的人，在年齡老化與不可逆轉的疾病造訪時，他是如何喪失他曾經保有的世界？善於思考的人，逐漸失智後，當記憶漸失，可以保留在內心或腦袋區塊裡的又是什麼？似乎是很神祕難解的幽謐之路。或許失智症者，得以在這祕境偶然發現自己，旋即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寫實關注失智

近些年，多部劇情片出現此題材，如《明日的記憶》、《奧斯卡媽媽》、《香草之家》、《生命之詩》、《愛．慕》、《我想念我自己》……等，還有國片《昨日的記憶》。被譽為全英國最聰明的女人，治學嚴謹的著名女哲學家、作家艾瑞斯．梅鐸（Iris Murdoch），她的先生也是作家，將她生平寫成書，這本書於數年前被拍攝為電影《長路將盡》，分由凱特．溫絲蕾與茱蒂．丹契飾演她年輕與年老時的樣貌，真是引人長嘆。

除了劇情片，也有多部以紀錄片方式，寫實關注失智症，如國片《被遺忘的時光》。探討別人的生命歷程，何嘗不是看待自己也可能面臨的事？無論是照顧者或被照顧者的身分。

人不能失去愛

近期大受關注的《我想念我自己》由茱莉安．摩爾主演。頂尖傑出的語言學教授，五十歲時被查出罹患早發性阿茲海默症，這是遺傳性很高的失智症。片中提到「忘記的藝術」，亦即失智者會失去語言能力、心智能力……最可怕的是失去「記憶」。

我不得不思考著：失智會遺忘一切，若遺忘遺憾、痛苦、傷悲、失意……，相反的，是不是內心因而平靜？但，總不能失去「愛」的感覺吧。

片中，小女兒克莉絲汀．史都華念書給媽媽茱莉安．摩爾聽，念完後問媽媽對這本書的內容有什麼感覺，媽媽像是停靠在一個還醒不過來的夢境邊緣，緩緩緩緩地，像是隔了一段時空後，帶著孩子般的笑容回答：「愛」。她的語彙在舌頭上似乎打了個大結，卻又清晰地說出「愛」這個字。這段劇情，是最打動我的部分。

儘管此片未必是這類電影中的最佳作品，但茱莉安．摩爾深具銀幕魅力，相信那是內化個人涵養與特質的吸引力。

人生恍若如夢

回頭再看紀錄片《以遺忘為詩》，畫面從片頭至結束，始終提到三種物件，也以這三種物件的景象呈現，那是：椅子、樹、鳥。

艾倫看著表舅愛德溫因老化，時常談著談著就睡著。他說：「我好奇他睡覺時夢見什麼，也許記憶就存活在那裡。」

《以遺忘為詩》想傳達的內容在對白裡：「人生不過是場夢，而夢本身只是做夢的一部分。」

不想遺忘的是「愛」——愛與被愛的記憶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