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怡蓁

對於各家各派各時代的西洋畫家，我其實是陌生的。今年十月至明年八月，亞洲大學美術館展出竇加，我的腦海裡立即躍出的就是《十四歲小舞者》銅雕。他是法國印象派大師，他常去劇院看戲，因此畫了許多芭蕾舞表演的場景。這就是我對竇加最粗淺的印象。蔣勳老師很不以為然，他擔任展覽的總策畫，一步步帶引我走入竇加的世界，澄清我許多的誤會。

首先，竇加雖生於印象派的時期，也與馬奈、莫內等交往，但他最不願意被歸入印象派當中。貴族出身的他，受過嚴格的傳統繪畫訓練，他的《祖父像》、《姑母像》等一系列家族畫像都充分展示古典的人像繪畫技巧，嚴謹仔細，非如印象派捕捉瞬間的光影，那時他想捕捉的是古典的永恆。他用了大量的黑色表現貴族的神祕與崇高，而黑色是印象派不愛的深沉。

他結識了印象派的老大哥馬奈，從此走出狹隘的家族與室內，走向庶民大眾，走向陽光，他用鮮明的色彩畫賽馬，畫棉花交易，畫股市，畫其他印象派畫家無緣得見的金融、商業場所，為甫進入工業化的社會留下見證。

他結識了來自美國的女畫家卡莎特，跟著她出入博物館、女裝店、帽子店，畫下女性的時尚，一頂頂鮮豔的帽子蓋過了女性的容顏，他不在乎美女，他在乎的是背後的靈魂。

他最受喜愛的芭蕾舞系列，畫的也不只是美美的舞女，卻是練舞的辛苦、教練的嚴格、準備上場前的緊張凝神、表演當時的觀眾與樂隊、跳舞之後的筋疲力盡，一系列地忠實呈現芭蕾舞女的生活。現在亞洲大學美術館展出的七十四件舞者銅雕，正是當時他用石膏製作以模擬舞者姿態，後來翻銅鑄出。唯一在他生前展出過的銅雕作品就是那個大家都熟悉的《十四歲小舞者》，穿著紗裙，昂然挺立。亞洲大學美術館為她特別布置一景，觀賞者還可以跟她合照。更別出心裁地用３Ｄ技術模擬小舞者跳舞的身影，站在螢幕前，就出現舞者在你身邊舞蹈，十分生動活潑。

竇加當然不只關注芭蕾舞女，他也關注洗衣女工，關注妓女，關注都會裡失神的女性，疏離的人際關係，以及私密空間裡女性的裸體。他的畫風保持貴族的冷靜，卻對這些庶民表現理解的同情，渲染著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這些畫，超出我們的想像，雖無法將原畫在此次一同展出，卻慎重地以原畫大小複製，配上圖片說明，教育觀眾。蔣勳老師同時也著書立說，循循善誘，帶領我們走入竇加寬廣的世界。

《破解竇加──凝視繁華的孤寂者》是我擔任總編輯，天下文化出版社「文化趨勢」系列最新的圖書。我們跟著蔣老師一路從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梵谷、高更、莫內破解下來，今年破解竇加恰是時候。從標題就可看出蔣勳老師是竇加的真正知音。「凝視」可以形容竇加的畫風，專注地，關切地，卻也有點距離地凝視著社會百態，「繁華」是他的身世背景（法國貴族、美國商業鉅子），也是他所看見的新興工業社會，「孤寂者」正一語道破竇加的內心風景，他是孤單的，寂寞的，不被理解的，同時他也同情社會底層，看見他們的無奈與孤寂。

蔣勳老師以常帶感情的筆鋒，寫竇加的身世、境遇、交往，寫他的畫裡的心情，解剖他凝視裡的用意。閱讀蔣勳，總是打開一扇又一扇的窗，走出狹窄的平常見識，看見他眼中所見的深度。聆聽蔣勳，更是一種薰陶，一種享受，《破解竇加》有聲書也即將在十一月初由趨勢教育基金會出版。

感謝亞洲大學美術館，感謝蔣勳老師，台灣總算在全世界慶祝竇加一百八十歲誕辰的今年，不致缺席。讓我們一起來認識竇加，認識芭蕾舞以外的畫家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