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秋停

考試為人生重要風景，因緣際會，其中往往包含教人回味的情節，特定的飲食便如此被記憶著……

吃不膩榨菜肉絲麵

大考進入倒數，黑板角落的數字逐日遞減，學子肩上扛負著重壓，眼看迂迴之路行到盡頭，心情想飛又強被壓抑著。回想那遙遠的聯考時代，讀書的辛苦多已忘記，卻記得考前幾個月騎著鐵馬於學校、家裡和補習班間來來回回──天天迎著晨曦自中正路經民生綠園轉向南門路，傍晚復由圓環轉中山路到博愛路，夕陽於房樓後方拉出絢爛背景，雙輪行走固定路線，眼中只容納講義和書本，不得分心的日子，雖然沉重卻也單純。

猶記那時最愛補習班附近那家小麵攤的榨菜肉絲麵，碗公不大卻較一般店的碗要深些，榨菜、肉絲混加辣椒及醬油拌炒過，蒼白的日子，一點點醬色都讓人有豐盛的感覺。肉絲軟嫩入味，榨菜咬下仍帶著爽脆，一碗麵含融肉的鮮美以及消解油膩的微酸，鹹中帶甘，一如當時的生活況味，是我百吃不厭的晚餐。

大學仍為窄門，綠燈放行有限，多數人皆將落榜，今日不為鬥士，明天便將成為補習班難民。此役攸關個人前途與家族榮辱，目標顯明，心思務必專一，所有雜念皆當屏除。補習班自習教室冷氣開至極冷，與室外的火熱形同兩個世界。天愈熱剩餘的時日愈少，錄取率愈低，拚搏過程顯得愈壯烈，同學一個個如浴火鳳凰，人人額上纏綁著拚字。

壓力跟行，鐵馬喀啦喀啦地轉繞，麵條餵飽腸胃，適當的美味撐持，日子於既定軌道中運行，重覆的口味讓人覺得心安，衝過這一關，便得抵達歡樂的彼岸。

榨菜、肉絲和麵條，共組記憶中雋永的成長滋味！

買遍全城西瓜

學測取代聯考，大學窄門擴寬，升學關卡仍是煎熬。冬天大考，起跑提前至初夏或更早，多年後Kyle的鐵馬跟著喀啦轉起來，書包重量不停地累積，陽光催逼，汗水一路流淌。

高三時Kyle如浪子回頭般賣力讀書，拚搏功課之餘亦不忘他平常喜愛的運動，常於球場和伙伴進行一場又一場隨機攻防，前跑後移與傳接，漏掉的球拍一拍再運行，起跳、投出，再一次……陽光晒出他黝黑的身影，連同月光陪伴，心思及過度擁擠的學科總算調整出並存空間。汗水流出，知識匯入，記憶及理解力於衝跑轉跳中獲得平衡，天天洋溢活力。

集體豢養，野性只得於球場上馳騁，狂飆的心性強被禁錮於升學關卡，為台灣學子漫長的成年禮。現在回想起來，極珍惜那陪伴孩子成長的日子。Kyle喜歡喝西瓜汁，因其清甜紅豔，最能解除乾渴燥熱，亦最符合他激越的心理。那時總算好他回家的時間，一聽樓下的門打開，便啟動果汁機──十九八七……二，待他登上樓，西瓜混打正好，趁鮮讓他喝進肚子，陽光土壤生成的滋養便化作正面能量。

以瓜計日，一個瓜兩個瓜，炎陽消退，西瓜亦漸退場，而Kyle的能量輸送帶不得中斷，H於是跑遍市內及鄰近鄉鎮所有水果攤，無大西瓜，紅小玉或甜美人及黑金剛也買回來。果汁機不停繞轉，盛夏果香延續到冬季，Kyle的學習，因此圓滿！

狂炒青蔬的日子

相對於Kyle的熾烈專一，Karen的應考歷程顯得平淡但卻四伏危機。顏面與肌膚她最在乎，壓力埋藏內心，卻接連於臉上開花結果。一顆痘引來一連串怨愁，臉頰下巴與額頭陸續淪陷，煩惱愈生愈多。考試擾亂正常作息，鏡子成為仇敵。早睡早起，不要有壓力，各種解決之道皆不可行，愛莫能助之餘只能將青菜作為解藥，以養顏美容之名勸她多吃些。青蔬帶來元氣，成天盯著書本，目光於紅黑藍筆間遊走，Karen的心神與視野需要多些綠意。

那陣子H幾乎成為青菜中盤商，假日一大袋一大袋青蔬自市場提回──青江菜、菠菜、小白菜疊滿冰箱，我如自助餐店的主廚，一大盤一大盤青菜接連炒出，似要供養一屋子人。Karen如牛羊般食草維生，相信草藥能夠消火解毒，挽救臉上頹勢。

蔬菜種類雖多Karen熟悉肯吃的卻有限，A菜嫌有異味，更別提荇菜、皇宮菜等煮後會黏稠的種類。綠色才是王道，茄子、玉米、南瓜、胡蘿蔔等皆受質疑，我於是賣力於盤中造林，為她墾殖一片又一片使其心安的綠蔭。

菜葉蓬鬆，青葉愈大者似乎愈有療癒功能。Karen喜歡蘿美A菜（俗稱大陸妹）汆燙後加些沙茶醬拌炒，口感輕脆且有名菜風味。她也愛茼蒿，水煮後撒些油蔥酥，便是她最愛的消夜。而這兩樣菜體積龐大，輕易便將冰箱給占滿，入鍋後形體瞬地縮減，水分及纖維質往往不成比例。Karen張大嘴，迅速將之吃進肚子，期待營養素於其腹內積極分解，梗葉聯手，將鬱悶驅出體內。

翠綠改善灰頭土臉，青菜鋪墊的日子，日子似多了些陽光，Karen臉上仍然熱鬧，龍蛇噴火，抗痘工程豈能一蹴可幾。

「吃青菜真的有效嗎？」

冰箱裡的菜愈塞愈滿，牧草源源不絕。

高麗菜心片片翻開，大蒜愈切愈細，青花椰撐開綠蔭，龍鬚菜、地瓜葉爬行，菜豆與絲瓜亦加進滅火行列。綠葉扛著憂心將日子一天天往前推，薑絲與蒜末陪著小心，一把把菜葉泛著油光，抗痘即便不利卻陪著Karen直到考前。

烽火已過，氣血正常臉龐自然清朗，青蔬仍然牽動腸胃健康，在餐與餐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