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盛浩偉

搬回了家，住了幾個禮拜，仍然沒有回到家的感覺。直到，凌晨慢跑，注意到一旁的路樹，心裡頭的安定才湧現出來。

民生社區，尤其是民生東路五段，以及與其平行的富錦街上，都植有許多菩提樹。我沒有全面考察過，可印象裡，出了民生社區，台北便少有以菩提為路樹之處。或許有，但未引起我注意。路樹總是這樣的，植得夠久的路樹，樹幹結實了、枝椏濃密了，才會真正與周圍環境合為一體，甚至成為那地方的代表印象，例如台灣大學周遭的白千層、大葉桉、木棉等，各有各的面目，正是我私自分辨這面牆是這面牆、那面牆是那面牆的憑依。

可菩提樹有種，任何樹都比不上的氣質。其葉頗大，但抬頭看上去，整個樹冠卻不會如榕或茄苳一般茂密，總是保有空隙，總是能從葉間窺探天光或月影。菩提枝與葉的這種姿態，彷彿隨時都準備傾聽心事一般，你什麼時候吐露，它都會對你無限寬容。奇妙的是，落葉時，那看似疏鬆的葉，竟也能鋪得滿地都是，就像過去壓在心底的情感，一股腦全都宣洩出來似地；而看著那更寥落的枝幹，卻沒有任何哀戚，反倒是釋懷。

小時候，我天天走路上學，沿途就這樣觀察著菩提樹。長大後，讀了李渝的小說〈菩提樹〉，讀到這段：「葉子比別的樹都要綠，心的形狀，葉尖拖著很長的尾巴。夏風吹進茂密的枝葉，朔朔抖擻著一樹流浪的心，聲音也比別樹都要響。」霎時，如回到小時候般。

有人和我一樣如此觀察著菩提樹嗎？我不知道。那個時候，又為什麼會這樣專注於觀察菩提樹呢？我也忘了。

只是還記得，走過樹旁時，那種純然的孤獨，與純然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