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訥

這是他三年來第二次被新聞殺死，關於死亡的謠言就像一顆子彈。名人在新聞上以各種原因死去，再復活。這是小說家與八點檔編劇的能力，新的都市傳奇。

姜文死了。

心肌梗塞，據說是他的死因。忙著後製新作《一步之遙》的姜文，其實離死亡經常只一步之遙，這是他三年來第二次被新聞殺死，關於死亡的謠言就像一顆子彈，如果他還是《讓子彈飛》的張麻子，應該就會抖著鬍髭，滿不在乎地說：「就讓它飛一會兒吧！」

黎智英死了。

掌控香港報業市場的肥佬黎死得離奇，預料中的高血壓、脂肪肝沒有堵塞他的生存意志，反而是愛滋病與多種癌症併發將他凌遲，文明病往往最不文明。彷彿殺死黎智英不足懲戒似地，《東方日報》訃文還把疾病種在黎家人身上。一個政權要殺雞儆猴，必得滿門抄斬，斷其根脈，無人記念，這才是最孤獨的死法，自古皆是。

每年都有名人在新聞上以各種原因死去，再復活。嗯，這次該讓誰死？又該如何謀殺他呢？這是小說家與八點檔編劇的能力，新的都市傳奇。

胡老大死了。

我在晨間報紙上讀到他的死訊，心肌梗塞，颱風剛走的後山小城，胡老大就以他在這個世界初來乍到的模樣，獨自浸在浴缸水裡，赤身離去。

與黎智英來自同一座城市，跨過海峽，最後落在太平洋迴旋翻轉的海岸，成為女子中學的英語教師。胡老大之所以為老大，完全是因為一股大哥的威勢，在走廊盡頭老遠老遠吼一聲，儀容散漫的學生便嚇得鳥獸散，才不管女高中生的心有多玻璃呢。可是，日頭烈的季節，就屬胡老大煮的綠豆湯最清透沁涼，這是姜文式的男人味。

Reading is a journey，遠東版英語課本第一課，胡老大用港式英文逼著我們一遍又一遍地念。多年以後，我讀書寫字，這趟旅程仍然漫長無比，他就已經向五十八歲的深谷縱身躍下。

胡老大既不是名人，也非小說家，他的死平凡而真實，絕不可能復生。只是，如果他的生命是一顆出膛的子彈，哪怕只有一次，我想像張麻子那樣，抖抖鬍髭說：「再讓他飛一會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