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綺雲

  海外每一個華人聚居的城市，都有廟宇，特別是關帝廟最多；餘者有三聖宮、華光廟、觀音寺、道觀等。

  總是先有廟宇，才有同鄉會館。早期的華僑社會常在廟宇中集聚鄉親，在拜祭神佛之後議事或商討僑情。

  廟宇附託著海外華人的思鄉情懷，尤以出身自中國舊社會的老一輩華僑，一座關帝廟對他們意義尤大。舊中國哪一縣哪一鄉沒個小廟拜關聖帝君呢？萍飄千里落籍他鄉，沒有其他比上廟仰望熟悉的神佛再向祂傾訴和祈求，更能紓解鄉愁。

  澳洲最古老（第一座）關帝廟是墨爾本市市南的老廟，它建於一八五六年（清朝咸豐六年），當時的華工主要是來淘金，希望有所獲之後便衣錦還鄉。他們建此簡陋的小廟祭祠關公，同時利用小廟作為鄉親會面及議事之處，故此廟前掛上牌子「四邑會館」。後來華工們有不少人淘金有獲致富了，感念關公庇祐，便在十年後，即一八六六年（清朝同治五年）合資在小廟旁置地建一座大廟，保存至今仍香火鼎盛。

  年前我遊覽墨爾本，專程拜訪這座老關帝廟，參神之餘復追溯一下先僑的足跡。

  那是一個陰天，霏微細雨之下，這座被參天老樹圍繞著的老廟，雖然因老齡而顯得有點落拓，卻不失肅穆莊重。歲月風霜沉積在老磚牆上，但從油漆過不久的鐵欄桿及鐵花小窗來看，它一直得到華僑的細心照顧，這是一份深厚的感情。畢竟關帝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從紮著辮子的第一批華工上岸履足澳洲之際，便一直庇祐著華人至今天，當然很有感情。

  廟內陳設古色古香，百多年的香火將木檯木椅及天花板薰得油亮，為深棕色的老楠木添上一份厚重。大堂內掛滿老木條造成的對聯及牌匾，真是不計其數。從對聯及橫匾的上下款來看，可追溯到一八五年代。一對長木鏤刻著：神武廣應靈默佑乘舟來異國，精忠宏赫濯顯扶獲寶返宗邦。這對對句赤誠地祈求「尋金有穫」。

  新廟宇在落成後有一副聯誌念，云：漢室若當年義重君臣垂萬古，桃園如昔日情聯兄弟篤千秋。另一聯寫著：萬古英雄存大義，千秋德惠群生。在密麻麻的橫匾中，有一塊是用篆籀古體文字寫的四個大字：光義堯天。這些對聯和牌匾鏤刻著不同年代華僑的足印，吐露他們的心聲，是一首首史詩。

  關帝（關羽），東漢人，他與劉邦和張飛桃園結義為兄弟，情誼至死不渝。他器宇軒昂，熟讀《春秋》，對人忠義，不肯負人。關羽死後，受歷代帝王的封敕，為後世崇奉，成為釋、道、理三教之護法大神，乃係由於他忠肝義膽，言行自始至終代表著人間一種「正氣」力量。中國人尊崇關帝，沒有其他菩薩可及其地位矣。尤以海外華僑社會為甚。為甚麼呢？

  因為關公秉性正直，對朋友忠誠，重情、有義氣。這正是千里飄萍落籍四海的華人所需要的；同鄉們同胞們互相扶持，彼此慰解，如兄弟般有情有義。

  我所居住的雪梨市是澳洲第一大城，華裔居民數量最多，雪梨市的關帝廟雖然年代歷史不及墨爾本市的關帝廟那麼久遠，但香火很盛。它位於雪梨市中心華埠附近，靠近昔日老華僑集中經營蔬果買賣的市集。每年的除夕夜擠滿了去上香的華人，春節期間更是絡繹於途。在老日子裡，男人推著木頭車做買賣蔬果小營生，婦女們每逢年節就結伴成群提著香燭元寶和剛煮好的家鄉食品，從市集那晦暗的舖後小居中走出來，漫步到關帝廟上香奉神。她們身穿唐裝花布衫褲，互相輕言淺笑閒話家常，在廟內繚繞的香火中，喃喃地求神、許願、訴說、又叩著頭表示感恩……。澳洲的和風在廟外吹著，火熱飄過去，時光流過去，一代代的華人繁衍下去……。

  歲聿云暮，急景殘年的景象快帶來新年了。家中老人習慣在每年年終上廟酬謝關帝一年來的庇祐，到春節時又上廟去許願。年年如是走動著，是一種心靈寄託。今天，我陪著上廟，閒著那熟悉的檀香香味，我摸摸那口老銅鐘，那古舊的楹聯，和那笨重的老香爐。一代代的人，走過去，小孩長大了，比他們的父祖生活得好得多。「快感謝關公庇祐一代比一代好。」一位母親柔和地教著小兒合掌敬禮。百多年過去了，神台上的關公默默地看著華人抱桴浮海南下移居澳洲，看著華人受到種種排斥和壓抑，看著他們走過白澳政策下的晦暗歲月，今天的僑路愈走愈光明。我望著神台上的關公，祂的鳳目神清氣正，仍然是那麼威武。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