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銳

笑是人類最基本的情感表現之一，也是人內心情感的自然流露。古往今來，多情善感的詩人，不僅用笑傳遞著內心的喜悅，也用笑傳遞著復雜的內心世界。品味古詩詞中的「笑」，不僅可以管窺詩人的內心情感，也可以品味到「笑」的多姿多采。

李白被稱為「謫仙」人，他的詩具有積極的浪漫主義色彩，他詩中的笑也最豪邁、最灑脫。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天寶元年，四十二歲的李白終因吳筠的舉荐應詔赴長安。「仰天大笑」，多麼得意的神態；「豈是蓬嵩人」，何等自負的心理。詩人的狂喜和渴望建功立業的豪邁之情躍然紙上。

讀李白的詩，你總能感受到詩人偉大的政治抱負和強烈自信：「暫因蒼生起，談笑安黎元（〈書情贈蔡舍人雄〉）、「談笑三軍卻」（〈奔亡道中〉）、「調笑可以安儲皇」（〈贈潘侍御論錢少陽〉）。

這些「笑」，豪邁、灑脫、自信，古今中外，唯一可以與之媲美的只有風流倜儻、「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周瑜。

古詩詞中的英雄之笑更是慷慨悲壯，讀來讓人肅然起敬。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面對屠刀，「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譚嗣同「仰天笑」，以死來喚起尚未覺醒的同志，以死來激勵同志去完成未竟的事業。他的笑驚風雨、泣鬼神，讓人肅然起敬。

民族英雄林則徐充軍伊犁，一路寂寥伴著雪山，悽涼依著寒風，而內心的憂愁和悽苦向誰訴說：「我與山靈相對笑，滿天晴雪共難消」（〈塞外雜吟〉）。

祁連雪山啊！你怎能撫平英雄報國無門、壯志未酬的內心痛苦。而在歷史長河中，又有多少英雄與林則徐「惺惺相惜」？

古詩詞中的美人之笑讀來卻讓人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就連「天下美女任君挑」的唐玄宗，也被楊貴妃傾國傾城的容顏迷得神魂顛倒，「從此君王不早朝」；為了討這位天生麗質的妃子歡心，唐玄宗還命驛馬專程送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又一個千金買一笑的鬧劇！

杜牧的這兩句詩，含蓄地寫盡了對唐興亡的沉重反思。

笑，往往是發於心而行於色，是一種心理狀態的表達。「笑」字，在通常況下，總是表示歡樂的。

如「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夏日登車蓋亭〉） 。蔡確午睡醒來，莞然而笑，又聞數聲漁笛，悠然入耳。多麼安恬閑適！

但是，「笑」，有時也表示著不歡悅的悽懷。

蘇軾被貶黃州時，寫出了千古絕唱〈念奴嬌‧赤壁懷古〉，其中有：「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詩人面對赤壁古戰場，緬懷當時只有三十四歲的周瑜，雄姿英發，建立了驚天動地的功業，而自己比他大十多歲，卻遭貶謫，未能建功立業，心裡怎會沒有感觸？

然而，這種自作多情，又是多麼可笑！這自嘲的「笑」，包含著多少難言之痛呵！

周邦彥〈應天長‧寒食〉寫春夜獨處的寂寥，上闋有這樣幾句：「條風布暖，霏霧弄晴，池塘遍滿春色。正是夜台無月，沉沉暗寒食。梁間燕，前社客，似笑我，閉門愁寂。」

暖風晴霧，池塘春滿，夜台無月，寒食節日，一片孤寂情景。但詩人卻不肯從正面說，而托之於梁燕，由燕子眼中看出，說這無知的粱燕「似笑我，閉門愁寂」。

這一「笑」字，一反其原來的字義，比由人直說「愁寂」而更愁寂多了。

一個「笑」字，在詩人的筆下卻各具風情，在不同的語境中又個有不同的韻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