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怡

與好友反覆繞走的操場跑道，一圈又一圈，

真像我們的現實人生；看懂了生命的花開花落，

我們悟得了更應積極經營當下啊！

最近我和有四十多年交情的同窗好友美雯，終於做成期待許久的鄰居，每天晚上九點鐘我們相約走在星光點點的信義路上，分享我們漫漫人生旅途中的點點滴滴。

美雯不僅是同窗，還是撮合我婚姻的媒人，又是我兒子的教母，這多層關係讓我倆在眾多同學中最為熟稔。

十一年前，當我第一次在台灣置產時，剛巧大樓另有一戶求售，我立刻通知想和我做鄰居，但人在美國的美雯。她當時來不及回台看房子，就在越洋電話上說：「我相信妳的眼光，幫我下訂吧！」

房子買了，但美雯和丈夫從未搬來，因為婆婆得了帕金森氏症，她孝順的丈夫雖請了外勞，還有公公在一旁，仍不放心，決定繼續和父母留住在汐止的舊房子裡。十一年過去，我和美雯始終只是名義上的鄰居。

去年，身體比較健康的公公走了，反倒是當初令她擔心的婆婆，雖喪失行動、語言能力，卻靠著鼻餵管、氧氣管，維持著生命。

眼看汐止房子如走入風燭殘年的老人，卻因噪音會影響病人健康，美雯夫妻一直不敢整修，直到樓上起居室的屋頂全部坍塌，全家才被迫搬到我們大樓那空了十一年的房子，我和美雯終如願做成厝邊。

我利用散步機會為剛搬來的美雯做社區嚮導，介紹改衣服的阿姨，補皮鞋的阿伯，郵局、超市、藥房與便利商店在左邊、在右邊，當然不會漏掉我常買鱈魚堡給先父吃的那家速食店，每次經過，就想起因失智不會用筷子、湯匙的他，雙手拿起食物大口咬的模樣，心裡總湧起一股酸甜。

晚風輕拂之下，我倆向附近國小的運動場緩步走去，經過人群熙攘的捷運出入口、公車站牌，一○一大樓閃爍著彩光，Ubike來回飛馳在身旁，好個生動又安全的都市街景。

運動場上，年輕人伸手搶投籃球，老人空拳打太極，我和美雯就在中間跑道上轉圈子，哼唱當年最流行的歌曲 〈Puppy Love〉，回想我們十八、九歲初相識的情景：美雯教我化妝，帶我參加舞會，在舞池裡，她介紹一位帥哥給我，後來成了我的丈夫，這是我的Puppy Love……

我們聊過去的青春歲月，也聊最近身邊瑣事，誰的父母往生，誰又添孫子；誰中風住院，誰又娶媳婦擺酒筵。悲喜劇天天上演，我們是觀眾，更是台上的臨演，很多情節來不及彩排，情緒尚未醞釀，布幕卻已經拉起，我們只能盡力演好自己的人生劇場。

反覆繞走的操場跑道，一圈又一圈，真像我們的現實人生，一年又一年，走著走著就由青春走到髮蒼蒼、視茫茫。

看懂了花開花落，我們更積極地經營當下，美雯除了持續奉養婆婆，更隨時等待女兒、媳婦召喚，協助照顧孫輩，享受被需要的樂趣；父母、公婆都已去世，獨子不婚，我暫時從各種責任中畢業，樂於選擇終身學習充實自己。最近多了每晚和老友相約夜遊的單純快樂，是在各種不確定中可以掌握、可以盼望的小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