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鍾兆寅

大多數人都希望人生走到盡頭的時候能夠善終，但是醫療科技進步，卻讓很多老人的臨終變成一場災難，這是很諷刺也很遺憾的事！令我不禁懷疑，人生最後的一段路走得這麼艱辛，有必要嗎？

家祖父母臨終的時候，我的父執們請來鎮上很資深的中醫師，他只是淡淡地說：「芒果成熟了，要落蒂了！」

四十多年了，家祖父母在子孫圍繞下，在祖堂安詳往生的畫面，至今仍深印在腦海裡。因此，當我的母親身體狀況日益衰竭的時候，我常思索媽媽的最後一段路，該怎麼幫助她走？

家母患有高血壓、糖尿病，二○○五年四月，時年七十六，開始洗腎，不久也開始她的輪椅歲月，接下來的三年多進出醫院更加頻繁。

有一次住院，醫師診斷認為需要進加護病房照顧治療。家母在加護病房裡哭鬧不止，我們只好懇求醫師讓她轉入普通病房，後果完全由我們家屬承擔。有過這樣的經驗，媽媽告訴我，該走的時候就讓她走，她不要插管，不要住加護病房。

二○○八年八月十八日早上，媽媽癱瘓在床，已呈彌留狀態了，我沒有急急忙忙叫救護車，因為這種狀況，送醫院勢必要插管要進加護病房。或許母子連心吧！我感覺媽媽要走了。

我的父親與弟弟們也都贊成讓媽媽在家過往。我們也不讓媽媽繼續洗腎了。接下來的十天，媽媽沒有絲毫的呻吟，她只是不吃不喝，（我們用棉花棒沾水潤濕她的嘴唇），她偶爾會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是躺在家裡，又有兒孫守在身邊，她似乎很放心，又繼續昏睡了。

二十八日早上七點多，媽媽最後一次睜開眼睛，看到我和三年來貼身照顧她的Siti都在身邊，她隨即很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八點五十分，我媽媽安詳辭世。台大金山分院院長黃勝堅說：「自然死亡前的彌留狀態，身體就像電池耗盡，最後的備用電源只供給呼吸心跳，病人不想吃不想喝毋須勉強，因為硬給食物，病人反而要消耗能量去消化，很容易喘起來，死亡前讓身體慢慢脫水，人才能走得平靜又尊嚴。」

家母辭世五年多來，我一直很安慰，我沒有辜負她的託付，讓她很自然有尊嚴地走完最後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