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啟動時,我其實非常清楚,迫切想要奔去的地點,不會再有你的笑臉迎接與溫暖擁抱。忐忑與波動,一站接著一站,愈接近目的地,愈像僅剩下泡沫的浪花,細細碎碎。或許,即將在佛前表白的一場告別,提前安撫了胸臆間的浮沉。
昨日,傍晚時分,刻意繞去那個我們曾經流連的公園閒步。黃昏的光,熱度未降,靜靜灑落草階,回憶也在那迷人的光影下閃動不止。旁邊的流蘇樹下有幾個嬉遊的孩童,天真爛漫的笑容,伴著稍嫌笨拙的步伐,蹦蹦跳跳,好似我對你的依戀,就這麼一路跌入夏末,闖進夢裡,與你重逢,無助又無聲。
我還是忍不住地走近那棵年輕的樹,坐下。不過是一個季節的更迭,樹似乎高壯了許多。驟然失去你的音訊,讓我的心停格於盛夏的熾烈,持續燃燒著自己。四周的樓房,一棟高過一棟,而我日漸消瘦,欲望更少,只求還能靜靜想你,感覺幸福甜蜜如昔,不增不減。
今日,我乘車而來,回到一個離你最近的地方,感覺你的遙遠,如彼端矗立的大廈,帶著蜂窩般的眼眸,眺望此端的我,渴念著彼此的身影。
佛寺的前廊下,那串風鈴仍在。無風的日子,沒有叮咚聲,卻多了流水潺潺,彷彿正訴說著:「歸來吧,有人等妳!」我向正殿內的觀音佛像頂禮,看見祂的微笑透露著不可說的神祕。沒有求籤和擲筊的習慣,我一逕低頭默頌、想著寺外石梯上眾多偈句中,有我最愛的四行:
「五蘊塵沖五蘊假,
六根感累六根空,一朝了得應無住,滴水瞬間與海同。」似懂非懂地觀想一會兒之後,心口還有的小小翻騰,也慢慢寧靜下來。原來,療癒思念的方法之一,就是重回現場,與過去對話,然後放下。思念或不思念,有如水滴,落在大海之中,瞬間失去自身的重量。
然而,一個時辰的光景,真能總結一段情緣嗎?那些曾經的呢噥,彷若樂音般不斷自我心底叮咚響起:「當星兒漸離散,湛藍暮色,不再襯托意象滿滿。親愛的,還有我躍動之心,延續所有未盡的對談……」是的,來到佛前,我尋到的是你嗎?其實不正是自己的那顆心啊!
暮色如昨的返程之途,節奏輕快,如詩如歌,一首接一首,隨著列車向前駛去。呼嘯而過的景象,正一幕幕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