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仁山居士創辦的金陵刻經處,在近代佛教的宏揚上有很大的貢獻。他出生在道光年間,父親任官職,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當他二十七歲時,父親過世,辦完喪事後,他自己忽然染上重病,在病榻上中偶讀《大乘起信論》,覺得十分相應,病癒後,他四處尋求佛經,努力研讀,對佛法有了虔誠的信念,並於同治五年(公元一八六六年)在南京創辦金陵刻經處,做為印經、講學,宏揚佛法的場所。
當我們的車子停在淮海路金陵刻經處前,我真不敢相信,竟然得以拜訪這個清末諸多名士出入的地方。我注意到幾度滄桑的金陵刻經處在舊房舍外,新建了一個牌樓,樓牆上鑲著一行字:「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
穎文請了刻經處的蕭主任幫我們導覽,他帶著我們進入楊仁山先生當時在這裡生活的大廳,傳統中式廳堂的正中央供奉著楊仁山先生的牌位,大廳兩旁擺著數列玻璃桌櫃,裡面陳列金陵刻經處成立當時的組織章程,除此還有楊仁山先生在不同年代的相片。楊仁山先生過世前曾遺言,刻經處所在之處即是他的歸宿,所以他的墓塔就在屋後。踏出廳堂,走到他的墓塔前,我雙手合十禮敬三拜,覺得能到金陵刻經處,向居士禮敬,實在是一種緣分。
接著我們轉往旁邊一棟新蓋的藏經樓參觀,這棟藏經樓的規模類似一座小型博物館,為保護古老的木刻版,裡面保持常溫和暗光。蕭主任說明目前該處保存著大約十三萬片的刻經版,這些都是由刻工們經年累月一筆一畫刻出來的;另外還有多種的佛像刻版,我們看到了靈山海會的刻版畫,也一睹畫家吳道子的觀世音菩薩刻版畫。
金陵刻經處還有一處廣為人知的祈洹經舍,如今百聞得以一見,才知這個經舍如同我們童年就學的學校教室,兩排教室相對,中間有一走道。
我問蕭主任教室共有多少間?得知約六、七十間;我又好奇師資如何敦聘?因為當時慕名前來就讀的包括歐陽竟無、太虛大師、釋仁山、王恩洋以及梁啟超、湯用彤、熊十力、梁漱溟等,這些名家日後或在佛教界或在學界,都對社會的思想發展起了影響力。蕭主任說除了楊仁山先生親自教授佛法外,因他強調「以英文貫通華梵」,所以也延聘蘇曼殊前來教授英文。
由於理想宏高,加上學子對於這樣新式的佛教教學趨之若鶩,祈洹經舍開辦不到半年就遇到經費的問題;其間譚嗣同也曾將《仁學》一書出版所得費用加以挹注。但經舍仍不到兩年就因經費難以為繼,不過由此散播出去的佛教種子卻遍地開花,例如歐陽竟無創辦了支那內學院、太虛大師辦了武昌佛學院,在佛教的現代化運動上起了推波助瀾作用。
過去學生上課的教室,如今仍完好的保存,有幾間被闢為刻經、印經、辦公以及流通處。我進了流通處,面對陳列的三百多種刻本書目,很想請一本留念,但因趕飛機在即,一時難以決定,隨機請了一本《印光大師文鈔菁華錄》,蕭主任笑說那本是結緣品,「只能說你和印光法師有緣。」我笑而不答,因為我知道一切的緣起於我的研究對象──生於晚清,以推動「戒殺護生」著名的呂碧城居士。
呂碧城中年在倫敦,無意間看到印光法師宣傳淨土的單子,因而成為佛教的護法居士,而我也因研究她,得以進入她的時代,進而認識楊仁山居士的事蹟;然後在兩天的南京之行,無預期的踏入了金陵刻經處。這神來一筆的旅途終點站,讓我再三低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