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騖齊飛」,相信很多人都知道,那是王勃在〈滕王閤序〉中所寫的絕妙佳句。
王勃(六五○~六七六)字子安,山西河津人,他的祖父是隋代大儒王通,叔公是唐初大詩人王績,父親福峙,歷任太常博士。書香之家,基因優異,自幼詩文出眾,被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譽為神童,向朝廷表薦,對策榮獲高第,授朝散郎。
十五歲就應聘為沛王府侍讀,少年氣盛,不可一世;十八歲戲撰〈檄英王雞〉一文,引經據典,藉雞諷人,雖為駢文經典之作,卻觸犯了皇室禁忌,唐高宗一怒,下旨逐出王府,乃出遊四川。
迄二十二歲補虢州參軍,仍未削傲氣,擅殺一官奴,按罪當誅,幸而遇赦除名,卻連累其父貶為交趾令。王勃於心不安,二十六歲那年南下交趾探父,次年返回時渡海遇風溺水,驚悸而死。
在王勃短短的二十多年歲月中,如今仍存有他的文章九十多篇,詩七十六首,後人讚他的創作「壯而不虛、剛而能潤、雕而不碎、按而彌堅。」和當時的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併稱「王楊盧駱」,為初唐四傑之首,可見他靈感之充沛。
王勃的詩,以五言為主,膾炙人口的有〈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詩:「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與君離別意,同時宦遊人。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其中第五、六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已成為一千多年來文人的「口頭禪」,聊聊十字,卻含意深遠,情味無窮。
綜觀這位少年詩人的詩作,雖以五言為主,但已有進入七言的態勢,所以他的七言雖然不多,卻有不少佳句,值得欣賞,如「故人故情懷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見」、「鴛鴦池上兩兩飛,鳳凰樓下雙雙度」、「塵間狹路黯將暮,雲中月色明如素」;至於五言,更是擅長,大概是這位詩人年輕倜儻,偏愛花草,五十多首五言詩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拈花惹草,但都用得很自然、很清秀,試列若干,共同欣賞:
「竹窗低露葉,梅徑起風花」、「葉翠本羞眉,花紅強似頰」、「葉齊山路狹,花積野壇深」、「澗葉不分色,山花不辨名」、「雨去花光濕,風歸葉影疏」、「花枝棲晚露,峰葉度晴雲」、「牽花尋紫澗,步葉下清谿」、「蓮花復蓮花,花葉何稠疊?」
這些詩句都是以「花」與「葉」工整對仗,把山野的景色,互相襯托,鋪展得多麼協調柔和,清幽雅緻!
此外,王勃還喜寫「花柳」、「飛花」,如「山泉兩處晚,花柳一家春」、「芳郊花柳遍,何處不宜春」、「他鄉臨晚極,花柳映邊亭」、「東園垂柳徑,西堰落花津」、「還傷北園裡,重見落花飛」、「何如山水路,對面即飛花」等等。
還有:「草遍南亭合,花開北院深」、「今朝花樹下,不覺戀年光」、「小徑偏宜草,空庭不厭花」、「蘭氣添新酌,花落染別衣。」
甚至有一首〈落花落〉,專門詠落花:「落花落,落花紛漠漠,落花飛,撩亂入帷中。落花春正晚,春人歸不歸?落花度,氛氳繞高樹;落花春已繁,春人春不顧。試復旦遊落花裡,暮宿落花間……」如果不是花迷、花痴,怎有滿腦子的花詩呢?「何如江上採蓮花」,莫非正是他自己生命的詩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