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召開世紀老人「冰心作談會」,與會者多是冰心的忠實粉絲,有的是因為冰心本人的作風,有的是因為冰心作品的內涵,有的是因為冰心就是一位成績斐然的文學大宗師。
某理事大談冰心為人之真,創作之誠,掌聲如潮;尤其說到冰心評價同輩後輩們的作品那一段,不管是已成名大家,還是新手,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僅當時的被評價者和旁人連連叫好,到現世也仍高度誇讚。最後主席總結:「為人當如冰心,創作亦然。」
休息後,理事提及主席的長篇新作,與會者頗多溢美之詞,一般也會說聲「很不錯的新世紀文學作品」,當然也有人保持沉默。某小青年積極地說:「主人公的形象不夠豐滿,敘述也有些拖遝了。」
筆會瞬間靜謐,小青年見大家都愣愣的,連忙舉例解說,但氣氛已顯得陰森,主席神情也更尷尬。
顯見,小青年學習冰心的作風是不明智的,因為他還沒有冰心的宗師地位。理事輕聲拉他警告:「你真不會說話!」席間也有人接頭交耳:「小夥子真缺心眼」、「沒經驗,不通世故。」
那些評論如果換做是當世某位文學宗匠講的,那就成了金科玉律,話語再尖銳,也不會感到膚痛;可能還會連稱受益,一字千金,感謝指點。一年後,逢人還可說:「本拙作曾受某前輩大師親自斧正。」單憑這一句話就能把文章提高到另一個身價。
有一天,沈從文和錢鍾書去探望一位多年不見的朋友。朋友說起某次宴會,他左邊坐著誰誰,右邊坐著誰誰,三個人,上了一桌子菜……
那誰誰,當然是某名人,否則不會特意說出來。沈從文坐不住了,向錢鍾書使了個眼色,說:「老錢,走?」錢鍾書說:「走!」他們離開了。
但一般人卻說不得、做不得,即使再反感這種「顯擺」,也只能忍著,否則就是不識大體,不懂做人。
遺留的等級觀念根深柢固,真可謂:「有身分的人才能說話,說出來的話才夠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