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清洗晚飯後的餐具，突見先生著急地過來問：「我的白襯衫呢？怎麼一件都找不到？」

「前兩天你不是說退休穿不著白襯衫了，要我扔掉嗎？」

「啊，妳全都扔了？媽買給我的那件呢？明天她的追思禮拜要穿的呀！」

這下我也急了：「哎呀，我下午才丟的！」看他額頭冒汗、雙眼微紅，我好懊惱自己怎會這樣糊塗？這陣子忙婆婆的後事，真是忙昏頭了。只好安慰先生：「追思禮拜是明天下午，我們還來得及去買一件新的。」

「不行，我想穿媽買的那件。妳說下午才丟的，是不是放在巷口停車場那裡？」我點點頭，他略為舒展眉頭：「走！他們都是隔天早上才來回收，現在去找還來得及！」我忙喚兒子接手洗碗，趕緊隨著先生跑出家門。

巷口停車場角落是資源回收站，我經常把可以回收的東西置放於此。久病的婆婆半個月前過世，陸續將她的衣服清理打包好，拿去回收。今天下午見裝著婆婆衣物的黑色塑膠袋尚有空間，想起剛從公職退休的先生說，以後可以不用穿白襯衫了，於是，也把它們一股腦兒塞進袋內，沒想到……

公公過世時，婆婆選了一套他生前喜愛的英國毛料西裝代替傳統的壽衣，她也不要我們子孫穿葬儀社提供的孝服，她說：「男生穿白襯衫、西裝褲，女生穿素淨一點就可以了。」婆婆要我陪她到百貨公司，親自挑選了三件同款的名牌白襯衫給外子三兄弟，向來節儉的婆婆說：「價錢雖然貴一點，但質料好，算是你們對老爸的心意，以後我走了，你們還可以穿。」

先生是長子，負責安排公公的後事，婆婆吩咐他追思禮拜要簡單莊重，不要耽誤親友太多時間，收到的奠儀扣除開銷，結餘就捐給基督教公益團體，並且交代在她百年之後也要比照辦理。公婆倆鶼鰈情深，婆婆在悲傷之餘，仍考慮到這些細節，讓我們有所遵循。

才不過半天工夫，回收站的各樣物件已經堆得快有一人高了。在路燈照不到的角落，我們像尋寶似地蒐尋，先生不斷搬移一箱箱、一袋袋的回收品，好不容易終於看到了那只裝舊衣的黑色塑膠袋！我倆悲喜交集地把那件白襯衫找出，這時豆大的雨點突然落下，趕緊將塑膠袋收緊、其他物箱推挪歸位，再拿起原就放在一旁備用的防雨藍白條大膠布覆蓋上去。

驟雨來得既快又猛，還夾著閃電和響雷，我抱著白襯衫，先生牽著我，急速往回奔跑。大雨滂沱中，兒子一手撐傘一手提傘迎面而來，望著滿臉淚水雨水交織的我們，他不解地問：「為什麼非要穿這件白襯衫呢？」

先生略帶哽咽地輕聲說道：「這是奶奶給的白襯衫，以後我走的時候，你也要記得幫我穿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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