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林是一本充滿哲學智慧的無字之書,中國園林造景講究天人合一,萬物一體,儒道合一的痕跡不著墨的深植於中國造園藝術中。如何將天,地,人和諧共處的哲理表現在園林,便是展現主人修養風格最好的呈現。在蘇州有拙政園、留園,在北京有頤和園和承德的避暑山莊,合為中國四大名園。
黃山腳下,有間雅致建築叫做「洪廬」,也是有著如畫般的園林景致。假如沿著洪廬雪白色的粉壁朝上方望過去,就在那高低錯落的馬頭牆之間,有著一片片多到數不完的青黑色屋瓦,彼此相互錯搭著。看起來就好像是鯉魚身上的魚鱗,這是一尾藏青色中渲染著絲絲黑的鯉魚,正優游在深邃天井的上方。
天井兩側的廂室中間,拱著凜然高聳的廳堂;從大廳內的上方瞧著,只見那與椽所交織而成的屋頂,始終沉穩安靜的覆蓋著橫梁。這是一種外觀特殊的梁,厚實的木質身材有著中間略為拱起的形狀,看起來像極了一顆碩大的冬瓜。數個雕工非常精緻的斜撐,正以四十五度角的呈現姿勢撐開了梁與牆。就這樣,水平的冬瓜梁騎在左右垂直的牆壁上。還有許多年代久遠的石雕物,參差堆放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裡。
有人說:「青磚小瓦馬頭牆,迴廊掛落花格窗」。很顯然的,這是一座徽派建築風格的宅院;而「洪廬」,也是洪凌為他繪畫工作室的取名。日夜浸淫在洪廬中,也讓洪凌自園中觀察到植物們各種與人相較毫不遜色,或剛毅或嬌媚的各式個性!
庭 園
只要觀察洪廬的庭園,就可以知道宅院主人的蹤跡……
「老陳,我去北京啦,你好好顧著園子,別忘了荷花缸裡養些小魚,免得養蚊子。」
老陳在洪廬工作已數不清有幾年,每回洪凌離開洪廬前總是一一仔細叮嚀老陳園內該注意的事項,還有需要特別照顧的植物。
每年之中有好幾個月,洪凌得回到北京去執教。在這段時間內,雖然所有的植物們依舊持續滋長;卻無論怎麼看,就是感覺缺少了那麼一點點?雖然依舊有人代為整理照顧,終究是隱然帶著懨懨的氣息。那是屬於一種:正期待著主人歸來的氛圍……
只要洪凌一回到了黃山,洪廬便彷彿泡浸在生意盎然的顏色裡。修剪栽植的是那雙用來執畫筆的手,將植物們通通換上了嫩綠繽紛的外衣。好像講著童言童語的小孩,睡了個覺以後剛剛睜開了眼,然後,整座庭園就開始吱吱喳喳的對話了起來……
梅 花
冬日的午後,陽光露出天空,晒得洪廬庭院暖烘烘的,洪廬今天來了幾位好友,大家提議不如到院中沏茶,共度午後。
「今天我們就喝一個老茶普洱吧,前陣子朋友給我帶上的。」洪凌提議著,好友來,洪凌總是會不吝嗇的將家中珍藏的好茶與大家分享。配上從台灣帶回來的曉芳窯茶具,這「下午茶」也就喝的更高層次了。
「絕了,這茶怎有梅花香?」洪凌納悶著,心想這是不是茶葉特殊產地或是特殊存放式,濃濃的梅花香,一陣來又一陣去,來來回回,這梅花香味,好熟悉。
風陣陣的吹著,洪凌抬起頭,看到洪廬的梅花樹,明白了。
原來,這不是茶的味道,而是冬季盛開的梅花,隨風飄揚,傳來的陣陣梅香,暗香湧動,隨風來的一股梅香,隨風又走了,整座洪廬充滿著梅香,好不恣意。
朋友也隨著興致,輕摘了兩瓣梅花,放入茶中,濃濃的梅香,滿沾於杯中,「為梅花舉杯吧」,這是洪廬才有的茶香啊。
這是棵調皮但又固執的梅樹,「這株梅花剛栽下去時,就只有手指頭這麼粗,現在已經可比千年古梅了。」
「剛開始梅樹是無聲無息的長著,原本依著茶室的外牆乖乖增高,但當成長到了花窗窗台的高度後,竟然用著幾乎是九十度直角的角度,硬生生地折了個大轉彎,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什麼牆可以阻礙梅花的匍匐前進了。
於是乎可以瞧見一株梅枝,擺出了略微曲折的姿勢,從左邊的花窗外邊伸長進到了房間裡面來;而且絲毫不猶豫地朝向右邊的另外一扇漏窗前進,為的是正藏在漏窗外的太陽。
所以這是一座被梅花橫亙貫穿的茶室,長長的梅枝從左方伸了進來;又從右方伸了出去,看起來很像是折腰的美人;也彷彿如跨越了時空的吊橋。在這橋的上面,朵朵稀疏的梅花散放著微香;梅花不需要一窩蜂擁擠成團的綻放。因為在它孤芳自賞的個性下是君子、是文士;是孤傲的學者、是睿智的哲人,是睥睨的雅典娜。
(摘錄。全文將收入十一月天下文化出版《凡塵中的隱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