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漫畫家豐子愷是一個喜歡小孩的人。他長期觀察自己家裡三個孩子每天所過的那種純真自在的生活,有了很深的感觸。後來他在一篇〈談自己的畫〉的散文裡,寫下了這樣的兩句話:「成人的世界,因為受實際的生活和世間的習慣所限制,所以非常狹小苦悶。孩子們的世界不受這種限制,因此非常廣大自由。」
他所說的「孩子們的世界」,指的是孩子們所擁有的純真。小孩子跟大人的不同,在於他心中的純真沒遭受破壞。大人跟小孩子的不同,在於他受到生活的煎熬,心中的純真所剩已經不多。
豐子愷所舉的一個例子,是他最小的孩子瞻瞻。瞻瞻會雙手各握一把芭蕉扇,一把放在肚子前面,一把放在背後,向人宣稱這是他腳踏車的雙輪。他可以騎著自己的腳踏車在屋裡到處走動,一玩就是半天。我也很喜歡搜集這樣的小故事,跟隨豐子愷,走進孩子的純真世界。
父親和兒子同時看到一棵樹。父親說:「龍眼樹。」說完就要走開。兒子卻站在原地不動,盯著樹看,捨不得走。父親問兒子到底在看什麼。被父親拉著走的兒子邊走邊說:「這棵樹很好爬。」
夏天,一位父親帶兒子去遊荷花田。父親慢慢的散步,兒子跑在前面,選了一處岸邊,坐下來看。一陣涼風吹來,吹得兒子好舒爽,急忙招呼父親說:「爸爸,你快過來,讓它也幫你吹一下!」
一位父親帶兒子去店裡吃冰淇淋。兒子很快的吃完,坐在那裡,一聲不響,呆呆的看著父親。父親低聲問兒子:「你在想什麼?」兒子也低聲回答說:「我能不能再吃一份?」
一個孩子,聽母親講義大利兒童文學作家科洛迪(Collodi)的《木偶奇遇記》,說到木偶如果撒謊,鼻子就會不斷的往外長,甚至長到窗外。孩子聽了很不安,問母親說:「能不能用手把鼻子捏緊,讓它不往外長?」
一個小女孩聽母親講瑞典童話作家林格倫女士(Lindgren)的《長襪皮皮》的故事,說到長襪皮皮雖然是一個女孩,但是力大如牛,雙手可以舉起一匹馬,所以不受人欺負。小女孩聽了很激動,對母親說:「媽,哪裡可以報名?我也要練!」
有一個小女孩,跟我辯論這個世界是先有雞,還是先有雞蛋。她堅持一定是先有雞。她說:「如果沒有雞,叫誰來下蛋?」我說:「好了,就算是先有雞,那麼雞又是從哪裡來的?」她想了想,回答說:「我媽從菜市場買回來的!」
一般的文學創作,所追求的美學價值是「完美的表達」。「完美的表達」就是「美」。兒童文學所追求的美學價值是「純真」,能達到「純真」的境界,閃爍純真的光芒,就是好的兒童文學。常和兒童親近,或常和兒童文學親近,所得的報酬是擺脫束縛,享受自由,找回童心,回歸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