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年五月,文化部登場以來,最為人關注的莫甚於龍應台率領各主要文化行政官員亮相,一語道出「泥土化」將成為未來文化治理的方向。果真,已在日前登上「國是論壇」的公民平台。
認真回顧,二戰後,冷戰風雲襲捲亞洲的數十個年頭,在戒嚴體制下的台灣,文化是嚴絕於土地的,這自然起因於美國霸權對農村革命的封鎖,直到一九七八年的「鄉土文學論戰」發生,文化與泥土才首次相遇。但旋即因親共的汙名化而慘遭肅清。而後,發生於九零年代的「本土化」運動,雖強調島嶼文化的自主性,卻因失去國際視野的準心,終而不免被鎖進是民粹政治的操作中。
這說明了泥土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文化的泥土化政策,卻是一種宣告。它帶著文化治理者對不同階段歷史的反思,因而很難僅僅是純粹回到泥土芬芳的概念而己,它可以從「愛鄉愛土」出發,卻又要問:在怎樣的社會發展階段,基於什麼樣的原因,在怎麼樣的衝擊下,如何「愛鄉」?又為何要「愛土」呢?
或許,在這些提問已無法迴避的前題下,龍應台開出的支票是:從全台七千八百三十五個村落出發,整合文化資源,發展村落微型文化產業,落實公民文化權,提升生活美學。而且,絕非一年或四年計畫,它可能是十年,甚至五十年的規畫。這席話,說得很具指標性,但不免還是政策宣告多於實質分析。
這就不免讓筆者引即將於本月二十九日開幕的日本「大地藝術節」為他山之石,相互參照文化與泥土相遇時,藝術如何有機地思考它與大地的關係。此一由人稱緩慢革命者的北川富朗所策展的藝術節,從二千年開辦至今,已有十二年之久,此次為等五屆。
它最為人稱道之處,當然是從表面上看似以大自然觀光的角度,吸引全球數以萬計的觀光客三年一次前往參覽。在新潟縣稱作「越後妻有」的山坡、田野間,一方面親近難能僅存的農耕,親灸廢棄後藝術再利用的小學校,同時分享在地有機作物,並與農民們發生「藝居共生」的關係。
然而,重要的還是一套文化策展理念的提出。在二○一二年,以「投入大自然懷抱」為主軸的線索下,北川提出:「就如二十世紀城市開發帶來的不穩定性一般,二十一世紀以巿場機制為基底的資本全球化,正對環境帶來空前的危機感,發展效率及文明進化論,已經達到關鍵的飽和,於此,人類宛若失去海圖而漂流於茫茫大海中。」
這是一種「泥土化」的國際觀,在全球化的時代裡,人們不太可能只談一個區域或一片鄉土的回歸,因為它已經不復田園的美好或緬懷。一個日本新潟地區的農民和台灣的農民一般,都必然要經歷資本是如何在市場中積累,欲望是如何在城市中蔓延,發展是如何超乎人們想像,文明是如何扼殺傳統及弱勢文化的歷程,才有可能重新反思泥土的珍貴價值,將以何種文化或藝術的風格被展現出來。
文化部剛剛啟動,「國是論壇」很快便回到七八三五村落的主軸,這是一種公民參與的兌現。龍應台說,文化再造的概念是一個大的願景。願景雖像畫大餅,虛了無法入口,但,有方有策,再大也不打緊,只要能逐步被落實。現在,我們關切的倒在於:從培育地方人才、盤點地方資源、發展地方微型文創出發的「泥土化」,有沒有一種如何如日本「大地藝術節」一般,讓人帶著對世界性危機的反省,而重新「投入大自然懷抱」的政策思維呢?
這才是有國際視野的「泥土化」,得以在「泥土」中生根並茁長的長遠規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