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年七月二十九日的清晨六點，趁著太陽還沒有那麼灼熱，我們沿著重建後的步道散步。日月潭的山光水色濛在一波又一波的晨霧中，就像一個還沒長大成熟的少女，一直還停留在十三歲的那種清純模樣。

十三歲，粉嫩的面頰不必塗抹薄粉唇膏就青春蕩漾，舉手投足都是一種不用粉飾的魅力。日月潭本身的模樣就是那麼抵擋不住的清純魅力樸素無華，增添太多的周邊設備就像把一個原本就很美的少女妝扮成俗豔華麗的成熟女子，既浪費有可惜。所以重建後的步道古樸自然，並且沒有垃圾桶，希望遊客能自動帶走垃圾。

還有就是增加了對植物的解說。因此才知道，原來日月潭周邊的植物有一種喬木叫「淋漓」。「淋漓」是屬於台灣中低海拔常見的植物，又叫「烏來柯」，是日本植物學家在烏來發現的。因為這種植物有很多樹汁，所以稱為「淋漓」，東勢林場有一株巨大的淋漓樹在大地震中屹立不搖，被當地人稱為神木。我喜歡植物，因為植物是最自然的，植物之間不會討論要如何才能本土化或者本土化是不只要去中國化。

就像我們去離日月潭不遠的蓮花池研究中心的森林中，感受生態的奧祕，帶領我們拜訪森林的一位資深森林工作者指著各種不同的杉樹說：「你們看，生態是不會騙人的，十年、一百年，原生種和外來種各自有不同的存活方式。福州杉剛移植過來時非常適應，可是日子久了就發現生長受了限制，甚至當乾旱期太長以後就開始生病。日本種的的柳杉原本是長得最快的一種，但是卻一直細細的長不粗，不屬於相同海拔高度的台灣杉也不是最好的。只有香杉長得最好。」

本土化是不需要太多論述的，杉樹實驗林已經給了我們答案：不管外來的或原生的，在既有的環境中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適者代代相傳變成了在地的物種。

日月潭的早餐是在涵碧樓和耶穌堂下方的一間廁所旁邊的草地上進行，露天式的野餐非常有情調，因為重建以後的廁所簡直就像一幢歐式的木造咖啡屋。這個野餐地點居高臨下，原來是戒備森嚴的憲兵隊，據說當初是用來守衛涵碧樓的，一般百姓難以接近。

這一帶其實是日月潭最美的景點之一，可惜在威權時代只屬於強人或達官顯貴所享用，如今除了涵碧樓之外的地方遊客都可以到達了，以廁所建得像木造咖啡屋這樣比較貼近自然的重建方向看來，日月潭應該會漸漸恢復她本來的模樣。

本土化的過程中，有人汗水淋漓，也有人淚水淋漓，多少人歡暢淋漓，多少人憤怒淋漓，而那些叫做淋漓的樹，卻依舊沉默的圍繞著日月潭的四周茂密的生長著，懷著豐盛的汁液飽滿的挺立在那兒。

植物不會說話，可是它們卻用自己最真實的存在來解釋一切。我們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就像日月潭四周的樹木一樣。

（本專欄每周一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