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林品詩21】 許達然的<訊息>

喬林 |201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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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包著我們,家人讚端莊

假髮載著我們,家人說美麗



我們厚著臉皮,自以為嫵媚

我們安排偽笑,自以為可愛



人家張滑溜的嘴巴,我們叫好

人家造膚淺的文章,我們看爽

人家賣流行的物品,我們搶購

人家演怪誕的影劇,我們賞析



我們看彩色的節目,黑白感動

就是不敢動
--選自《混聲合唱:「笠詩選》。 1992年,文學台灣雜誌社出版。

˙詩人 
許達然(一九四○-)東海大學歷史系學士、哈佛大學碩士、芝加哥大學博士、英國牛津大學博士後研究,精通漢、英、法、德、日、滿文,自一九六九年任教美國西北大學直到退休,獲榮譽教授名位。
除了是治學有成的歷史學者,許達然在文學寫作上也成績斐然,二十一歲時「野風文藝月刊社」便為其出第一本散文集《含淚的微笑》,風行書市多年,多次再版。今年初,前衛出版社推出〈本土名家精選系列〉第一批二大冊,其一即是《許達然散文精選集》,可知其文學之成就。至今已出版十八本散文集和二本詩集,部分作品被譯為英、法、德、日、韓等國文字。雖旅居美國,但不忘為家鄉文學付出貢獻,為「美國台灣文學研究會」第一任召集人,另主編一套二卷本《合灣當代散文精選》。
許達然治學嚴謹,同樣其對文學寫作也是嚴謹以對,詩與散文都盈滿詩意。他在語言及文法上善用相關語、同音異形、同字異義以及隱喻的延伸,對文本中的語言操作,進行極度的壓縮或讓其跳躍,而致豐富了作品的涵義與詩味。另其主張一個作家要具有人道關懷與社會責任,寫作不應太窄、太散或太文。從其寫於一九八六的〈訊息〉一詩即可感受到其對現今的社會觀察細微所生成的批判,以及其詩作的特質。
˙品詩
第一節,「衣裳包著我們,家人讚端莊/假髮載著我們,家人說美麗」。在資本主義下,資本家為了累積財富,便不斷研究開發人的新欲望,經由模特兒、媒體,再經影歌星的示範深化,使新開發的欲望,成為人們的共同欲望。所以端莊有了衣裳包著之必要、所以美麗有了假髮載之必要。可以再聯想到染頭髮之必要、隆乳之必要、身材臉形整型之必要,持有一支最新品種的手機之必要等等。新的欲望不斷的被開發被塑造,新的體面身分價值被定義被時尚化,以致人的本然在不斷的消失中。
第二節,「我們厚著臉皮,自以為嫵媚/我們安排偽笑,自以為可愛」。在經濟社會裡人的存在目的被簡約為利益的追求,而有效能的得到利益,就是厚著臉皮獻嫵媚、安排微笑裝可愛。總之在現今經濟社會裡的人沒有了本真,只有頂著假相過活。「偽笑」的「「偽」字是「微」的同音異字,詩意便由此一音的兩端的異字擴張開來。
第三節,「人家張滑溜的嘴巴,我們叫好/人家造膚淺的文章,我們看爽/人家賣流行的物品,我們搶購/人家演怪誕的影劇,我們賞析」。在謀取「利益」的前題下,人的天然本性被解除,所有的喜樂動念要自我操作或被操作,因此人家滑溜的話語、膚淺的文章、怪誕的影劇要讚好,而人家賣流行物品時,不能排除被操作著去搶購。這些成了現代人的生活守則。
第四節,「我們看彩色的節目,黑白感動/就是不敢動」。「黑白感動」是台灣國語,就是依著節目的導演者意圖、要興起我們感動,觀者就依彼意展現出假的被感動,那就對了,不要透露出自己感動與否。彩色與黑白是一極端的對比色,意味著一種嘲諷、一種操弄、一種規矩。因此「就是不敢動」真情,成了現代人情境反映的生活守則。
人的肢體生產力不斷在工具進步下被機械手臂的生產力所頂替,人的智能生產力不斷的被電腦生產力所消除,人的生活方式也不斷的被資本家所改造,同時人的情緒感覺也被合理化的工序所規範,這是人在現今經濟社會下的境況。這首詩就是對此境況的省思與批判,意涵甚廣,對現代人的關懷甚切,思想性甚深,頗能激發重新思考人的存在意義。 
(本專欄每周一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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