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曠野裡獨來獨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沒有半個字的嘆息。
而恒以數聲悽厲已極之長嗥
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戰憟如同發了瘧疾;
並刮起涼風颯颯的,
颯颯颯颯的:
這就是一種過癮。
紀弦(一九一八-)一九四八年末來台,之前即以路易士筆名活躍於上海詩壇。來台後仍不失其對詩的熱情,創辦詩刊及致力新詩運動,主要詩刊為《現代詩》,在一九五六年進而成立「現代派」團體,成員達一百零三人,是本土詩人在書寫語言由日文跑道轉換的中文跑道,學習中文停滯期間,台灣現代詩運動與寫作上的重要推手之一。
集會結社在白色恐怖的戒嚴時期是一絕對的禁忌,至今想來,對其不畏自身安危成立「現代派」團體的勇氣仍要給予佩服。當時從事藝術創作者無一不被監視,我想其之不畏被禁而未被禁,是他在「現代派」的主張裡,首先聲明了不碰政治,還有他那至尊無懼、直率的性格。〈狼之獨步〉這首詩向來都被認為在展現他的性格,以及他的生命情調。讀來頗符他創立「現代派」勇往直前的精神。
首句「我乃曠野裡獨來獨往的一匹狼。」這空間意象先給了讀者映現出一遼闊曠野的大空間場景,以及在空曠裡一匹獨來獨往的狼的一小物象。甚大的大小比例差距,以及牠的「獨來獨往」,從而襯出了狼(我)的無懼的唯我獨尊與孤傲。更由第二句「不是先知,沒有半個字的嘆息。」來肯定了他在第一句的態勢。
緊接著第三句至第六句:「而恒以數聲悽厲已極之長嗥/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使天地戰憟如同發了瘧疾;/並刮起涼風颯颯的,颯颯颯颯的:」節奏甚快的集聲、光、影等意象和運動合之為視覺流、聽覺流,讓讀者如坐在電影院觀看震撼的影片感受到的震撼。「數聲悽厲已極之長嗥」「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使天地戰憟如同發了瘧疾」「刮起涼風颯颯的,颯颯颯颯的」都有著重金屬般厚重的意象感染力。又因其全詩不分節的呈現其連續的運動景觀,以致更造就了其無以倫比的震撼效果。
最後一行「這就是一種過癮。」,如是打拳者在其極烈動作後停息下來的一種過癮的感受,當然它還有隱喻,隱喻他可搖撼天地、他可使天地戰慄,可使大地刮起颯颯颯颯的涼風,無懼於一切的巨大力量的豪勇之氣;是他性格、行事的自我寫照。
提一往事,大約在一九六七年,朱橋初接幼獅文藝主編時,邀請了紀弦、弦等先行代詩人與筆者到金山海邊遊玩,紀弦突來一舉,躺在沙灘上,二手直直張開說:「我多麼像耶穌呀!」真的像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此一往事情景,頗能呼應這首詩裡紀弦的自我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