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穿越家旁邊的那條小巷，不像去年這麼悠閒地，每每在離開研究室後會想走這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回家。那時往往都是深夜十一點了，走在這條無人的巷弄裡，抬眼望著一路相伴的月牙和星光，悠悠地想著遠方的人兒，夜空中灑下的熠熠星輝，是他笑意與思念的符碼，那是只有我能領略的神秘，伴著我一路回家。

寧靜的風和清涼的夜色，偶爾飄來的樹梢上的花香，隱約地幾聲貓喵和貓影，住戶庭前的盆栽和院子裡的古樹，窗樓上透亮著的未眠人的夜燈，走在地上的自己的細長的影子總是那樣的，不疾不徐。

沿路兩旁都是房子，各式各樣的。有新建的歐式住宅，三層樓的小洋房，成排的矗立著。還有些難得一見的舊式平房。臨大馬路前一條左拐的小徑，一兩戶妝點富麗堂皇的住宅，和幾棟連成一片的低矮破舊的黛瓦厝。右轉幾步後前面就是省道，一間教堂獨自坐落在僻靜的巷弄裡，離學校圍牆僅幾尺之遙，與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城市比鄰而居。彷彿一片與世隔絕的淨土，無聲無息地屏除擾嚷，喧囂與崇高的對比，一種驀然回首的寂寞歸宿近在咫尺。我從來不曾進去，只路過時的一番瞻仰，亦足以澄心淨慮了。

這巷子裡的房舍，新舊雜陳，那些新蓋的樓房有著華麗的外牆，高檔的建材，鐵捲門內的車庫密不透風，住戶只能在陽台上擺一些盆景添些綠意，三層的樓房沒有一個像樣的院子，感覺十分侷促狹小。即使樓層再高，能利用的空間再多，對我來說，也比不上一片長著花草樹木的前庭。每每走過那些有著偌大院子的平房，庭前幾棵會開花的樹，夏天春天開滿了不同顏色的花朵，秋天的落葉和冬天的枯枝，圍籬邊的雜草和庭中的曬衣架，在陽光下的被褥衾枕，閒置於牆邊的腳踏車摩托車，和蜷伏一旁的小狗小貓││都能令我感到一種越度於隱密和開放空間中的自然與人文的交錯，是如此無可言喻的溫馨愜意。我的目光總會在這些小小的平常景物上流連，想像自己也住在這樣的地方，回憶小時候住過的家，憧憬著未來的美好的理想安居之所。

小時候住過的房子，院中都有一棵大樹，不管搬到那裡，我印象深刻的是有院子和母親種的許多玫瑰和蘭桂。庭前的芒果樹夏天時會結果，我們會趁未熟透時摘下來，做成好吃的芒果青。

那時並不覺得擁有這麼一個寬敞閒適的庭院是多麼幸福，可以擺上幾把椅子，在樹下蔭涼，或曬上冬天的暖陽。和鄰居在院子裡玩耍。那些幸福時光，隨著這些綠意盎然的宅院，點滴襲上了心頭。

我注意到幾戶人家起居的客廳，透過透明的玻璃窗戶，可以一目了然他們的動靜。彷彿他們並不在意過往人群目光的打擾，儘管是那樣無遮攔，他們仍能自在舉措，在那屬於自己的空間裡活動，讓我想起竹林七賢以天地為屋宇的灑脫。

有些不可思議，因為一個十分隱蔽的空間，才能讓我完全自由而不感到一絲拘束，才能全然地鬆脫諸多無形的枷鎖。家，對我的意義，就是一個能全然自主的地方，你可以隨興地播放你愛的音樂，遠眺窗外的景象；可以烹調美味的佳餚，給心愛的人分享。裸身其中，閒適地安放你的四肢；靜靜地休憩、調息、冥想、神遊四方。當然，塗抹上任何的色彩，釘上你想看的各種圖畫，也不需要顧慮他人。這是一個非常個人的空間，儲備了能讓我們應接外物的能量，提供一個蔽體的方位，在我們宇宙的遊歷當中，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作為安定內在與銜接外境的調和區域，她像是一個遠遊的中途驛站，但你卻不知道自己會在那裡停留多久。

走過不同的房舍，看不同人家的生活，在這小巷子裡漫遊。華麗與樸素，新與舊，屋宇下的幾尺見方，總能讓人感到安穩。在此無拘無束地行住坐臥，任情恣性，有人相互關照，有你熟悉的炊煙和眠床；一個無論你到多遠都能心繫於此的地方，在我們的生命中是如此平凡而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