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廚房】 穿著毛線背心的麵線

歐銀釧 |2009.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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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你寄來的麵線了。為什麼要寄麵線給我?」朋友從遠方寫了一個電子郵件來。

「啊!麵線是澎湖人的祝福物,帶有平安吉祥的意思。」我趕忙解釋。

「那麼,怎麼煮食?」

於是,我們相約,她在她的廚房煮,我在我的廚房烹調,以電話告知烹調的進度。

「今天做最簡單的,煮一鍋水,待水滾,放進一把麵線,以筷子輕輕攪動,讓麵線鬆開,全面受熱。一下子就撈起,放點烏醋,再燙點青菜相伴,就是美味了。」

「『一下子』是指多久?」

「嗯!大約二十秒?我只是目測,你看熟了就好了。」

澎湖的麵線在海風吹拂和日光照射下,自然乾燥,有彈性,不易爛,入鍋時,有如煮著一鍋陽光與海洋的味道。澎湖麵線細如琴弦,如果細心傾聽,似乎可以聽見麵線裡,有著海風和陽光的音符。

撈起麵線加烏醋,香味四溢。遠方廚房裡的朋友也在電話裡頭說:「哇!好香好彈牙,果然如傳說中的美味。」

寄一把麵線,寄上關心,不需言語。九歲時,我和家人從澎湖搬到岡山,識字不多的家人每每關心我們在外的情況,寄來一把把麵線。後來,我負笈台北讀書,媽媽也常寄麵線來,小學沒畢業的她,總在麵線包裹裡加了一封信,有注音符號也有文字,都是要我照顧自己,叮嚀:出門在外,一切小心。

母親擔心麵線碎裂,總以軟布包裹。有一次,她還以新為我編織好的毛線背心,保護麵線。信上說:「這是一件穿著毛線背心的麵線。」

接到包裹那天,冬天靠近了。我把母親新編織的藍色毛背心掛在牆上,一個人煮了一碗絲瓜麵線。

水滾,放入一把麵線,輕輕翻動,再放進澎湖特有的十稜絲瓜,嫩綠色的絲瓜在鍋裡游動,好像是一個春天迎面而來。

絲瓜和麵線歡喜相聚,麵線滑而不沾,絲瓜清甜,好像有著說不完的細語。這讓我想到澎湖的「十稜」絲瓜,其「十稜」以台語發音,就是「雜唸」,也就是「碎碎唸」,反覆叮囑的意思。我想,絲瓜和麵線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也許絲瓜說起這趟跨海的旅程,也許說起澎湖藍色的天空,也許說起……。而麵線,可能是--靜靜的傾聽吧!

許多年之後,我讀到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作品,裡面有一段的大意是,煮義大利麵時,有如煮一把情書。

我那些年煮澎湖麵線時,有如煮家書。母親總是叮嚀:「澎湖麵線在海風中晾曬,已有海味,不需加鹽。如果加上絲瓜,也是自然甜,不需要加上其他調味。單單純純的一碗麵線,就是平安的味道。」

今晚,朋友在遠方的廚房裡學煮絲瓜麵線,她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你那邊的絲瓜放進去了嗎?我放進去了,絲瓜變成嫩綠色,好像是鍋裡新抽芽的鮮綠,好漂亮呀!」

(本專欄每周二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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