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嫦慧

好友舞風有記事習慣，他的最後手札，以顫抖字跡寫給我們：「每聞茄苳沙沙作響，彷彿又見舞風翩翩。」

舞風是我同事秀慧的先生。他來自屏東農家，考上國立師範大學生物系時，父親重賞他多張績優股票，這可是在一九六○年代喔！舞風與秀慧同班，相知相戀，分別到不同的中學任教；秀慧和我服務於同一學校，婚後均配到宿舍，兩家為鄰二十七年。

舞風的動植物知識十分豐富，直接嘉惠了宿舍鄰居。例如他的家鄉屏東，有許多茄苳樹，他就在學校宿舍種植茄苳樹，還烹調能消炎、解熱、去鬱，對肺炎肺熱、腸胃虛冷、發育不良都有補強功效的茄苳雞，與我們分享。

又如某天黃昏，村子來了一對紅眼嬌客，唱著單調的歌曲：「霧〜霧〜霧〜」，無人能解，小朋友爭相走告，舞風走到茄苳樹下見狀說：「看，牠們的耳朵是不是很像襯衫扣起來的領角？是保育類的領角鴞喔！牠們很會抓老鼠，是農夫的好朋友，正在尋找適合下蛋的地方。」

舞風制止了小朋友們七嘴八舌的興奮聲，才停止驚嚇到牠們而發出的「達、達、達聲」。

舞風曾擊退從溪潛入宿舍的宵小；處理入侵村內的眼鏡蛇；還常教我們採食野菜，村人稱他為「村寶」。

我們兩家經常結伴遨遊外雙溪，有一回天氣炎熱，舞風背包裡悄悄藏個西瓜，當大夥口渴、氣喘吁吁時，他取出分食，大家都驚呼這是吃過最甜美的夏瓜。

二十五年前，我在美國黃石公園不慎受野牛攻擊，重傷。回台後，舞風夫婦和先生陪同就醫，我們四人都做骨質密度檢驗，當時我五十歲，卻有著相當於九十多歲老阿媽骨頭，嚴重缺鈣。最年長的舞風零骨鬆，原來他從小在父親任職的墾丁畜牧宿舍，養成每天喝牛奶的習慣。那日舞風帶來紅心芭樂，囑我芭樂要吃含鈣加倍的紅心種。

樂於助人的舞風，多次代繳學生及親戚學費；他長期幫助村子裡一位自閉孩兒，陪伴、對談、教他下棋，如今該童就讀台大電機研究所。

退休後的舞風喜愛與村內鄰居話家常，騎自行車巡邏；逢年過節，總是打電話問候眾親友；還出錢出力擔任學校教職員退休聯誼會會長，出錢、出力，以及美術班與歌唱班休閒社團的「萬年班長」，熱心服務。

舞風很疼我們，帶我們認識他的親朋好友，參與活動，同遊國內外名勝古蹟，留下數不盡的美麗回憶；未料卻在疫情期間未能遠遊之際，離我們而去。

今夜風狂雨驟，茄苳樹葉垂果落。窗外呼呼作響，千風之歌，忽遠忽近；舞風，您一路好走。（本文由「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s://www.facebook.com/TWLA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