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雲大師

陳（肇隆）院長、龔（嘉德）主任、各位醫師、先生、小姐們，大家晚安、大家好！

世間有天、地、人三才，人會生病，身體的病有很多種，需要有各個專科的醫師來救命。你們都是救命的人。另外還有心病，心病需要心藥來醫治。比方貪欲，人因為貪欲而苦，也是病，需要用「不淨觀」來對治、醫療；瞋恨心也是病，瞋恨心起，就像烈火焚燒，需要「慈悲觀」來醫療；愚痴也是病，無明、不講理，需要「慈悲觀」來治療；我慢、嫉妒，需要「平等觀」、「因緣觀」來治療；老是猶豫、多疑，也是毛病，需要信心，用「正信觀」來治療。

除了人的身心有病，大自然也有病。我們講到世界的起源，地球是由地、水、火、風四個條件所組成。大地生病了，地動山搖、土石流失，毛病很多；水也會生病，河川汙染、洪水海嘯、大雨成災；火，天氣太熱，熱浪席捲、火山爆發，造成人間的災難，這也是病；風，空氣汙染、空氣不清淨，也是不好。總之，這個世間的病很多，要靠很多的專家來治療。

我們過去在家鄉，一般貧苦的家庭有人生病了，看不起醫生，大人就會用民間的方法來治療，有時候也有用。比方：嘴老是破皮，如果能讓香港腳再潰爛得大一點，嘴破皮就會好轉；胃脹氣，要給它排出來，不是從舌頭出，就是從腳下出；患了痔瘡，所謂「十男九痔」，要清潔屁股，愈是骯髒的地方，愈要保持乾淨，這個也很有用；感冒了，感冒不容易治療，喝個生薑紅糖，或者喝個茶、洗個澡，出身汗也會好。就是要醫療，也有好多種藥物，或者醫師建議的一些方法。總之，身體的毛病比較容易治療。但也有的病不容易醫治，例如換心、換肝。我們的陳院長是換肝專家，在全世界的換肝技術當中，他的成功率很高，沒有比他更好的，這是為國爭光，所以我們稱他「換肝之父」。當然你們在各個崗位，也都有很多的貢獻。

三界唯心 萬法唯識

講到「心」的問題，大約七、八十年前，大陸佛教界有一位圓瑛法師，有一次他在北京講經，講到佛教的「唯心論」。那時候還沒有共產黨，但是有主張共產主義、唯物論的學者。

他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世間一切，宇宙萬有，都是從心變化而來。」有人就說：「這道牆、這盞燈、這棟屋子，都是物質，哪裡有心？」事實上，它必定也是由科學家、工程人員的精神、心血灌注其中才呈現出來的。所以，一心能造，心生一切法生。

佛經有謂：「佛說一切法，為治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佛經裡也比喻人體就像一座村莊，眼、耳、鼻、舌、身是村民，心是村長，能領導村民做好事，例如，用慈悲的眼睛看世間，大家都是好人；人人都說好話，彼此沒有紛爭；不聽信是非閒言等等，也都是由心來做主。假如這顆心不好，所謂「心猿意馬」，心像猿猴，甚至像盜賊，要捉拿山上的強盜、土匪還容易，要捉拿心裡的盜賊就很困難了，所以儒家的王陽明先生說：「擒山中之賊易，捉心中之賊難。」就是在說明治心的不容易。

圓瑛法師講「一切唯心」，那麼他講經有個習慣，講到一半會停下來休息一下，讓大家自由發問，有一位北京大學的教授，他是唯物論者，就提問：「你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世間一切是由心所變現，現在就請你變出一匹馬來。如果變得出來，你可以繼續講經；假如你變不出來，我看你就可以收拾收拾，不用講了。」

圓瑛法師心想：「『唯心所現，唯識所變』，這是理論，實際上要叫我變出一匹馬，怎麼變呢？」他是有名的講經法師，對這樣的問題，一時也覺得不容易回答，不過叢林有一個規矩，大家提出的問題，可以不在現場回答，隔天再將答案掛牌在牆上公諸大眾即可。

當天晚上圓瑛法師睡不著，左思右想：「要我變一匹馬，怎麼變呢？」最後終於想到了！歷史曾有記載，宋代名書畫家趙子昂畫馬，畫得太入神而變成馬。何以知道？他的夫人晚上要睡覺，打開蚊帳，看到一頭馬躺在裡面，把他嚇昏了。趙子昂驚醒，問太太發生什麼事，夫人說：「床上有一匹馬。」趙子昂說：「亂講，是我在睡覺，哪裡有一匹馬呢？」「我親眼看到一匹馬，把我嚇死了。」趙子昂心想：「是不是因為我畫馬畫得太專注，一時之間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產生了錯亂？」

「嘿！有了！」早上天朦朧亮的時候，圓瑛法師把侍者叫起來，「拿個牌來！」順手寫上：「趙子昂畫馬變馬，唯物乎？唯心乎？」侍者一看，「老法師真有智慧，竟然想到用這個典故來應對。好在那個人是要他變馬，假如是變牛，那可就麻煩了。」圓瑛法師聽了他的話，就說：「回來！」他在後面又加上幾句：「趙子昂畫馬變馬，畫牛焉不變牛？」這個講經的老法師，到底是相當有智慧！

思想頑固 心病難治

心的力量有多大？過去我在大陸的叢林寺廟，有一天一位老師講了一句話：「疑心會成為病。你老是想有肺病，就真的會成為肺病。」他這麼一句不經意的話，在我聽了以後，就想到自己可能有肺病，往後二、三年的時間一直不安心，不斷恐嚇自己：「我有肺病，我有肺病！」什麼時候都在講有肺病。

一直到了來台灣，偶然聽到一個人說：「台灣的番茄很便宜，多吃一點，肺病都能治好的。」我一聽，「這樣啊！」番茄不貴，記得在中壢圓光寺掛單的時候，常住分給我一張大桌子，有一個大抽屜，我就買了一抽屜的番茄，有時間就去吃。心想肺病一定會好的，果然肺病就好了。

有一個人走在荒野之中，不小心掉到一座枯井裡面。那裡人煙罕至，人掉下去爬不上來，喊叫也沒有人聽到。正當危急，那個人一心一意只有想：「我要上去！我要上去！我要上去！」因為一心專注，真的他就上去了。

也有人做過實驗，在牢獄裡，一個被判處死刑的人，執法的人問他：「你就要被處死了，砍頭或槍斃都很痛苦，如果在你的身上打針，把血慢慢抽出來，油盡燈枯，自然地死去，不痛苦，你要選擇哪一樣？」「抽血。」「好，抽血。為了不讓你感到恐怖，先替你把眼睛矇起來。」

接著他開始為犯人打針抽血。實際他是沒有動作的，只是讓旁邊的一條水管發出「滴！滴！滴！」的聲響，一邊告訴犯人：「哎喲！你流了好多血。」不時在耳邊提醒：「血快流乾了，你還好受嗎？」這個人沒有二心，心想：「我的血快流光了，我要死了！」最後真的就死了。

所以，講到心的力量，心病很難治療。一個人思想頑固，就像〈愚公移山〉說的：「汝心之固，固不可徹。」心裡面固執不通，不能通達事理。愚公移山都可以做得到了，你還要說不能，那是因為執著，執著就很麻煩。

我童年沒有讀過書，不過那時候蔣經國先生在江西贛縣做行政專員，實行「新生活運動」，學校的課本也跟著倡導新生活、去除舊習慣。比方：不可以留辮子，不一定要戴帽子，小學生「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鐘」，提倡守時。

我偶然聽到鄰家的小孩子念「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鐘」，從此以後，我別的話都不講，只講「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鐘」。有時候母親叫：「欸，來掃地。」我就說：「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鐘。」等於答應他要去掃地。母親心裡想，這個孩子好像有一點毛病。

「替我買豆腐、買醬油。」「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鐘。」「太奇怪了，怎麼老是講這句話？」講到他生氣了，啪！一個耳光打過了以後，我還是只講這一句：「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鐘。」母親心想：「這下嚴重，中邪了？」其實不是，我自己心裡有數，好像什麼話都不好表達，只有「短衣短褲上學校，從不遲到一分鐘」，這是一句真理！

這一句話對我這一生很有用。什麼用處？我很守時。我這一生不管到什麼地方，不但不退票，對守時的觀念也很認真。大概是因為這句話講多了，就「從不遲到一分鐘」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