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仲瑩

他倆一起走在那長滿青苔的河堤小路上，沒有牽著手，只是並著肩。錯過彼此十六年盈虧的秋月再聚首，「唱一首歌給我聽吧？」已經不是女孩的她說。

十六年前的初夏，男孩怒氣沖沖的質問女孩，怎麼可以在別人心中踩下重重的一腳，再輕盈地轉身離開？

因為太年輕啊！明天是那麼充滿可能性，怎麼能夠停下腳步不去追尋呢？那燦爛奪目幾乎刺瞎雙眼的可能性，充滿誘惑地在呼喚，錯過了這些還要伸手抓取哪些。步履踉蹌的前行、毫不在乎的放棄，以為前方永遠有的是機會。

只是女孩到了很久之後的才明白，沒有人能夠輕盈地轉身離開，過往歲月的悔恨不甘像是燒熔的絲襪緊緊巴著皮膚不放，而那些稍縱即逝的機會一個也沒能把握住，眼前的路似乎是愈走愈窄、夾縫中的求生。曾以為人生能是優雅輕巧的點冰三周跳，但結果都只是面目猙獰的起跳旋轉、奮力求生。

男孩也已不復當年模樣，肚上長了肉、頭髮亦斑白。精準判斷了風勢、賭上所有身家乘浪奮起，靠自己一手打造出的瑰麗江山啊，獨立山巔回頭望，卻說不出是否意氣風發，無止盡的戰鬥與消耗，儘管雙手沒沾血但盔甲上卻盡是磨損龜裂。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選對了軌道前進，同齡的朋友都結婚生子，只剩他總遇不見對的人，在岔路口蹉跎了青春，需要一點點溫情的時刻孑然一身。他想起認識女孩的那年，無知、大方、勇敢無懼，單純地付出所有，現在有了物質的一切卻常常覺得不踏實地孤單、焦慮地夜不成眠。

「唱一首歌給我聽吧？」女孩還在等他回應，他如同回到少時心跳加速、手足無措，支吾說突然這樣要求，自己不知道唱什麼好。片刻安靜後他小聲地唱起，那年沒能一起去聽的、他們都很喜歡的那首樂團老歌。她想起她曾經擁有，他所給予的珍稀耀眼、純粹的愛。他也想起他曾經沒有算計，面對混沌未來也孤注一擲、拚盡全力的熱情。即使秋雨持續地落下，兩人卻心頭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