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女兒的生活筆記》我們的秘密

◎楊照 |2008.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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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看的《丁丁歷險記》,跟妳現在專心閱讀的,有很大的不同,我看的版本不曉得是哪個印刷廠草率盜印的,沒有彩色,而且很多地方線條都糊掉了,還有,那些對白八成也是隨隨便便找人翻譯的,誰曉得有幾分可信。

妳讀《丁丁歷險記》一邊讀一邊一直笑,老實說也讓我很納悶.我怎麼不記得丁丁有那麼好笑,印象中,丁丁真的就不斷在冒險,一次又一次遇到奇怪緊張的狀況,我也就跟著幫他緊張。裡面是有些插科打諢的段落,不過我都是快快翻閱過去,急著看後面的情節演變。

然而,事隔三十幾年,有一個經驗,卻貫穿了我們兩代,沒有改變.我當年在我媽媽的反對下,偷偷讀《丁丁歷險記》,妳現在也在妳媽媽的反對下,偷偷讀《丁丁歷險記》。我媽媽反對的理由││書上字太小看了會近視,漫畫會讓人沉迷耽誤功課正事;三十多年後,妳媽媽反對的理由││書上字太小看了會近視,漫畫會讓人沉迷耽誤功課正事。

三十幾年前,我的媽媽開服裝店很忙,所以雖然她反對,我很容易找到她管不到的時間偷看;三十幾年後,我刻意幫忙掩護讓妳能夠偷看。因為,我記得自己從閱讀《丁丁歷險記》及其他書籍得到的巨大樂趣,因為我曉得《丁丁歷險記》真的讓妳很快樂,而且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來妳有什麼了不起的正事會被《丁丁歷險記》耽誤了。

這幾天,《丁丁歷險記》成了妳和我在家裡的秘密.我們父女的秘密又多了一項。瞞著媽媽,我陪妳練習媽媽和老師都認為太困難,妳卻喜愛得不得了的蕭邦鋼琴協奏曲.瞞著媽媽,放學我帶妳到冰淇淋店裡,一邊吃桑果雪酪一邊寫功課.瞞著媽媽,我幫妳把每天早上喝不完的四分之一瓶牛奶倒掉.我還讓妳每晚上床後可以偷偷講十分鐘悄悄話才睡。

我寧可讓這些事變成我們之間的秘密,卻沒有跟媽媽爭辯,妳知道為什麼嗎?媽媽有媽媽的道理,她怕妳吃了冰鼻子容易過敏,她相信一定要把握時機多喝牛奶趕快長高,不然就錯過生長期了,她擔心妳太晚睡明天沒精神.我卻也有我的道理,我覺得人生只有一次童年可以享受那麼純粹的快樂,寧可稍稍冒一點險,付一點小代價,不願剝奪妳享受快樂的機會。

都是為妳好,卻有不同的選擇,人生就是這樣,太多選擇太多考量橫在我們面前,沒有單一的標準答案,我們只能依照自己選擇的試著這邊走走那邊走走,每一個做父母的人,都為了子女著想安排,但誰也沒有把握自己的著想安排就是對的,是唯一最好的可能路途,畢竟,人生的歷險,還是得每個人自己去走,父母都替不得的。

真希望妳的人生歷險,會一直都有快樂天真、止不住的笑聲。(本專欄每周四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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