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熊老師

抱著一顆又一顆

草莓形狀的愛心

全世界最安靜的隊伍

來到一個無比深邃的洞口



別擦掉沿途落下的腳印

那是刻意留給幸福的暗號

我們還在等一個人

加入這場通往夢森林的祕密遊行

──小熊老師〈夜行家園〉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是不少人耳熟能詳的名句，出自英國詩人雪萊。我撰此文時正值冬至，那是一年當中白天最短而夜晚最長的一日，長夜裡，武榮農場的夜行動物——穿山甲、白鼻心、鼬獾……再次閃過腦海。這天我除了吃暖呼呼的湯圓，還特地買了草莓大福與家人一同享用。我與這些野生哺乳類結緣，跟草莓有關：武榮農場的草莓園，就是森林小天王們的後院。二○二一年初冬，我和內人韋瑋在那裡踏查。

「冬天來了，草莓還會遠嗎？」春臨之前，發現草莓是愛心的另一種形狀。台灣人愛吃草莓，冬天還沒來，超商的冬季限定草莓商品已蓄勢待發，現在草莓季可不只苗栗大湖才有，甜點店的草莓蛋糕、飲料店的草莓奶昔、早餐店的草莓三明治……一整個超夢幻的草莓盛宴圍繞。

但你可知道草莓是傳說中「最髒水果」之一？市售蔬果農藥殘留超標，草莓經常榜上有名，讓民眾又愛草莓又怕受傷害。草莓沒有厚厚或硬硬的果皮，更難抵禦病蟲害威脅，加上劇烈天候變化、旺盛雜草長勢夾攻，導致不用藥也難？種草莓挑戰度高，不斷噴藥還不見得解決問題，何況完全不用藥！簡直天方夜譚。

苗栗大湖武榮農場的草莓園就是這麼一則傳奇，不但不用藥，還不覆網。不架網室保護作物，也就是不怕野生動物來吃，無論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可以自由進出果園，「有福同享」。咦，明明是肥了野生動物，瘦了農場主人的荷包呀！怎會是有福同享？

受到水土保持團隊小馬哥的邀請，我和韋瑋接下了任務，要為這個綠色保育田園創作一冊生態教育繪本。我向小馬哥表示，一定要到農場看看，親自「驗證」這個草莓園的生態多樣性。插畫家圖倪開車，左彎右拐，山路愈開愈窄，山窮水盡疑無路，農場主人賴德肇的身影直挺挺立在眼前，揮手迎接我們。

就要開始邊摘草莓邊吃邊訪問了嗎？還沒啦！那時剛要入冬，草莓園尚未迎來盛產，所以我們是邊拔雜草邊看風景邊訪問。賴大哥提醒：雜草要拔，但別全部拔光光。俗稱紅蜘蛛的二點葉螨大舉入侵，是草莓園典型的蟲蟲危機。賴大哥過去在摘除壞葉時發現，受害的多是原本就病弱的植株，身強體壯的草莓，葉片厚實，紅蜘蛛不愛吃。比起堅挺的草莓植株，蟲蟲們更愛吃鮮嫩的雜草。人類討厭的都叫雜草，其實雜草也有它的「用處」：留一點雜草，可以為草莓植株提供保護傘。

紅蜘蛛來了，牠的天敵草蛉也來了。如果噴藥，害蟲的天敵也會一起被毒死。不用藥，讓牠們一物剋一物，自然取得生態平衡，這就是綠保田園的哲學吧！蟲害防治不僅僅是農藥噴或不噴的二分法，友善耕作也不是雜草拔或不拔那麼簡單，其中還藏著許多魔鬼細節。可以確定的是：不噴殺草劑和化學農藥的耕作，除了更加費工，還得更有智慧。辛苦多年終於取得成果的賴大哥，堪稱草莓英雄，鬥智也鬥力，跟環境搏鬥，也跟市場搏鬥。

聊著聊著，竟發現標榜友善食材的台中烘焙店「許愿」（綠色餐廳）採用的草莓就來自武榮農場。原來，我好幾年前就品嘗過英雄草莓的滋味了。友善食材的產銷生態鏈，歷經多年發展已自成一個小宇宙。想要吃得健康吃得好的民眾，願意以更高花費去取得更優食材，賴大哥的作物除了通過農藥檢驗，農場的白天和黑夜都有動物進進出出，活生生的「動物認證」不在話下，難怪想買他的草莓早早就得排隊。

現地踏查那天，小馬哥團隊裡的動物偵探李璟泓也在現場，李老師在農場及其周邊架設自動相機長期監測野生動物的蹤跡，從二○一七到二○二二年，全區記錄到六十六種脊椎動物，其中哺乳類十五種、鳥類三十八種、蛙類六種、爬蟲類三種、蛇類四種，包含十六種保育類野生動物。得知保育類當中，有別名棕簑貓的食蟹獴出沒，我馬上決定要把牠列為繪本《草莓園偵探社》裡的四小天王角色之一，跟另外三小天王穿山甲、白鼻心、鼬獾不同，食蟹獴是日行性動物喔。

水保團隊還立起人工棲架吸引猛禽駐留幫忙驅趕小鳥、降低鼠類的活躍，此舉減少了小動物入園造成的農損，不但達到生物防治效果，小馬哥也順勢把「棲架護田園」的方法納入食農教育的一環。現地踏查的那天下午，剛好遇到一群小朋友來跟動物偵探學習棲架製作。在李老師帶領下，我們和一群孩子在草莓園觀察動物客人的腳印，發現白鼻心前來偷吃的證據。

「喜歡吃，就讓牠們吃吧！吃剩的，就是老天爺留給我們的！」這就是許多綠保田園主人的豁達。賴大哥投入友善草莓的種植，來自多年前一個轉念：「如果自家種的草莓，自己都不敢讓家人鮮採現吃，那不是很荒謬嗎？」要讓喜歡吃草莓的女兒能在自家農園裡自由自在大快朵頤，就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如今，當年的小女孩已長大，成為國小老師，這天的環境教育戶外課，就是來到「草莓千金」老師自家農場學習當動物偵探。家園，也可以是無比幸福的學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