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富美

不知是好為人師，還是責任感作祟，心裏老記掛著「教不嚴師之惰」， 於是時時盯著這群十二、三歲的孩子，準備糾正他們。

走進教室，看到地上有一團使用過的衛生紙，就大叫：「這是誰亂丟的？」當下沒人承認，我就開始訓話：「你們這樣是敢做不敢當，沒有勇氣認錯。」再勸告他們：「亂丟垃圾是沒有公德心，如果大家都亂丟，我們的環境會變得多麼髒亂啊！」我理直氣壯，義正詞嚴，趴啦趴啦……台下幾十雙眼睛看著我，我帶著殺氣的眼神掃射每個人，以為可以找到凶手，卻發覺他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瘋子。

於是我黯然下台，心為教育哭泣，默默拿起夾子把那衛生紙夾進垃圾桶。我希望他們能誠實，有公德心，不要亂丟垃圾，但我不想讓自己再成為瘋子。

看顧他們吃完午餐，打掃，準備午休了。才離開十分鐘，教室門邊又出現飲料盒。我遲疑了，該怎麼辦？我站在門口，深呼吸，提醒自己放輕鬆想辦法。學生們慢慢走的、快跑的，總算還知道該回座位。坐在門邊第一排的小和，離我最近，他或許感受到我隱忍的怒氣與挫折。他望著我，我看著他，我眼神瞄一眼飲料盒，問：「誰丟的？」他說：「不知道。」事不關己的標準答案，令人生氣。但我提醒自己「生氣沒用」。別急，再想想該怎麼做。

這時小和壯著膽子說：「垃圾掉了，撿起來就好了，為什麼要生氣？」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把飲料盒撿到回收桶就好了，不是嗎？我怎麼那麼笨。但不是這樣的，我曾經這樣做，而學生袖手旁觀地說：「老師，你是工友嗎？」。我看著小和有了想法。

我問他：「那你可以把它撿起來嗎？」他說：「不是我丟的。」我說：「也不是我丟的。怎麼辦？」他說：「不知道。」。又是「不知道。」，這回換我耍賴了。我說：「那你願意幫我把它拿去資源回收桶嗎？」他說：「為什麼是我？」我說：「因為你說垃圾撿起來就好了。」這下他沒法拒絕。

我跟著他到外走廊，從他手中拿走飲料盒，在水槽內把剩餘飲料擠出來，將紙盒折扁回收，並跟他說聲謝謝。

從此之後，我不再為學生亂丟垃圾生氣。因為我知道他們願意在我開口要求時幫忙整理。若不巧遇到有人抱怨說：「為什麼是我？」我就說：「因為你帥啊！」他也就只好幫忙了。

當我們習慣隨時處理垃圾，教室地板就能保持乾淨；當我們知道「垃圾掉在地上，撿起來就好了，不生氣。」也就有勇氣承認「是我放的」趕緊把它處理掉。

生氣是面對自己所在乎的事卻無能為力的表現。不生氣不是不在乎，而是讓自己換個角度思考問題，嘗試「生氣」以外的可能方法。

沒有生氣與苛責，信任與誠實就自然而生，引領我們進入良善的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