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織女星

高中同學五十歲喜獲麟兒，大夥兒在群組中恭賀聲連連。他是獨子，照顧身體欠佳年邁的雙親，不忍女孩子嫁過來受苦，與大學班對的女朋友交往八年協議分手，始終孤家寡人。請來越南籍看護美華照料父母生活起居，乖巧的美華很得老人家歡心，不介意同學大她二十歲，兩人戀愛結婚生子，一起承歡父母膝下。

望著手機中的小嬰兒照片，心中五味雜陳，腦中不禁浮想聯翩，想我那四十五歲才有第一個孩子（就是我）的老爸，他也不願如此晚婚，可動盪的時代連婚配都半點不由人。那時，好人家的女孩哪願嫁外省郎。

二十萬元的聘金，有了姊弟三人的故事。眷村中的叔叔伯伯年紀都很大，我以為爸爸都是長這樣，上了小學到同學家玩才知道同學的爸爸長得好年輕啊！年紀大的父親在子女成長求學過程中，只是殷切盼望我們好好讀書，能夠考取大學、求得好職、覓得良緣。他的心願是如此單純而美好。

我上台北讀大學那年，爸爸已六十三歲，還在鐵工廠揮汗勞作，因為他的三個子女尚未成年，都在花錢階段。自我懂事以來，媽媽常常哀怨地望著辛苦工作的老爸用台語說：「爸老囝幼。」兒時的我並不明白母親口中的意思，父親當然比孩子老啊！那還用說。

畢業後留在台北工作三年決定回台中，我還是懷念中部的好天氣與朗朗晴空。七十歲的父親終於不用再為子女付學費了，但也三高纏身，日日離不開高血壓、血糖、血脂的小藥丸。

弟弟與妹妹有了不錯的交往對象，媽媽就開始鼓吹他們先成家後立業，有了小孩會幫忙帶，此時，我弄懂了媽媽當年的那句「爸老囝幼。」父親七十六歲外孫來報到，含飴弄孫的日子讓他忘卻了身體的病痛。

弟妹先後成家媽媽心願已了，那我呢？我是爸爸的私人看護，除了上班以外，帶爸爸看病就診拿藥，管吃、管喝、管睡、管運動……，爸爸的一切我全包了，有誰會比女兒更貼心細心的照顧呢。

爸爸住進安寧病房，我將工作辭了，也住了進去。他清醒的時候望進我的眼：「妳辛苦了。」我搖搖頭甩落兩行清淚，親愛的爸爸，能當你的女兒是我的福氣，怎麼會辛苦呢。

有一天，他真的累了，累得忘了呼吸。四十二歲那年的盛夏，我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