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這些天太忙了,還是必須承認年紀逐漸大了,體力己不如當年,這一陣回到家,收發完每天的電子信件已沒有太多的體力去散步,連躺坐在陽台看風景喝茶的閒情逸致似乎也沒了。倒是今天在書桌前整理氾濫成災一堆又一堆的資料時,發現我的超大觀察箱〈緊貼著書桌的落地觀景窗〉不知不覺中又停滿了昆蟲。
停下手邊的動作,一隻一隻辨識著。
忽然想起詩經裡的一段話: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這是形容大眾只知奢侈享樂,不知環境危機,就像蜉蝣朝生而暮死,卻還裝飾著華麗的薄翅。
古人詩詞有所謂賦比興,興者以所見所遇引申述懷也,於是我就回溯自己為什麼看到許多不知名卻艷麗十足的夜行性昆蟲時,會想起詩經這一段話?大概因為最近又在重讀「古老陽老的末日」這一本書吧?
人類社會發展到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的現代,正是物質文明的巔峰,人類以高度的科技及強大的企管經營與運輸能力,「充分利用」(過度消耗或掠奪未來的代名詞)全世界自然資源達到幾乎無可匹敵的時代。
但是,這樣的豐盛與繁榮,會不會是「迴光反照」?歷史告訴我們,幾乎所有文明的崩毀都是在社會昌盛繁榮到頂點之後,直轉急下,走向衰亡。
人類往往無法記取歷史教訓,反而會譏笑是否危言聳聽,畢竟大賣場裡堆滿了便宜的貨品,草地還是綠油油的,一轉開水龍頭就有潔淨的水流出,不管從人類平均壽命、健康和財富所有指標來看,我們這個世代是人類有史以來狀況最好的階段了,說什麼人類社會即將崩壞,豈不是杞人憂天?
在華麗中看見悲涼,在荒蕪中看見生機。對於這種異於常人的體會,自己不免失笑,連帶又想起莊子齊物論裡提到的:「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唉,一路夢下去,夢成了繁華,繁華成了夢,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告訴自己:「不用怕,這世界或許是如同莊子得以瞧見的,在淒愴的生命中有幻象的美麗,所以那樣悲苦,卻又可以逍遙。」
席慕蓉在一首詩中這樣寫著:
「在戰爭與戰爭之間
我們欣然構築繁華的城市
在毀滅與毀滅之間
我們慎重地相遇相愛生養繁殖」
想起林懷民在某次接受記者訪問時說:「我是東張西望,顛望夢想的人。」
是啊!迷路原為看花開,原來我也是個東張西望,顛倒夢想的人啊!
(本專欄每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