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栗山英樹 譯／張智淵

良寬是江戶時代後期鼎鼎有名的禪僧、歌人、書法家，他留下了《戒語》。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勸戒的話語。「多嘴」是《戒語》中的一條。

《戒語》共有90條，每一條都具有普遍性，像是一面面照妖鏡，逼迫我們現出原形。像是球隊內的會議或比賽前後面對媒體等，我有許多機會發言，對我而言，《戒語》中的每一條都很刺耳。

吐出心頭一股悶氣

說太多、對方說話時插嘴、說不服輸的話、說言不由衷的話、大談自己的功勞或說自吹自擂的話、強詞奪理、打斷別人的話——這些都是自己可能會下意識做的事。

我平常會記得聽對方說話。

聽對方說話等於是接觸對方的想法。我會盡量聽選手說話。如果不成為聽眾，就無法接近對方的煩惱和痛苦。

儘管對我傾訴煩惱，選手也不會心情暢快。棒球的事也就罷了，像是家人、家庭、朋友關係的煩惱等，我能做的事情有限。我或許什麼也做不到。儘管如此，讓對方聽自己說，會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或者稍微放下內心的重擔。我本身也有透過訴說、得到救贖的經驗，總覺得吐出心頭的一股悶氣，或許能夠踏出新的一步。

有時候即使花許多時間聽對方說，也無法觸及真心。如果是火腿隊的選手，也有不方便對總教練說的話。不要說別人，我本身是現役選手時，也對於向總教練說出真心話感到抗拒。

有時候，說的話會依聽眾而有所不同。舉例來說，對我說「沒有受傷」的選手，會對教練脫口表示「有一點痛」，而對訓練員則會坦承「相當痛」。

我能夠理解這種選手的心理。選手不想缺賽，但是希望有人知道他身體正在發痛。我不能質問「你為何不對我說真話」，所以從各方面揣測選手的心聲，予以因應。

有意識地減少用詞

愈來愈多選手和我的年齡差距形同父子，但我不會因此感到難以啟齒。

我們不容易找到共通的話題，也很難因為喜歡的藝人或電視節目而聊開懷。不過，有的人無關年齡，容易說話。我想要擁有那種氣質。總教練這個頭銜原本就會令選手感到壓力，所以有難處，但是……我在做隨時能和任何人說話的準備。

2015年系列賽的某場比賽後，有位選手造訪我的總教練室。我能夠想像他之所以來總教練室，是精神上即將無法承受。

從隔天起，我決定有比賽的夜晚少喝酒。假如總教練滿臉通紅地打開房門，選手八成會說「抱歉，我改天再來」，然後離開。

選手肯定是鼓起勇氣而來，不可以踐踏他的心情。無論是日場比賽或夜場比賽，我決定比賽日都不喝酒，也不外出，就待在總教練室。

當我需要發言時，我會有意識地減少用詞。若你費盡唇舌試圖表達自身的想法，最終將無法傳達資訊。用詞愈多，愈容易產生理解上的分歧；用詞愈多，就愈容易言過其實。

歸根究柢，如果抱持堅定的信念，即使沒有言語，選手也會理解你。沒有必要說多餘的話。

（本文摘自天下文化出版《栗山筆記：一生受用的經典閱讀法》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