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清香

去年姪女剛過完生日不久，一晚加班後騎機車下班途中發生車禍，緊急送醫仍回天乏術遽然而逝，結束了短短二十一歲的生命，一時令視女如命的兄嫂，世界完全崩解了。







「很難過！今年之後的母親節，少了地上女兒的祝福──孩子啊！妳有收到我們的思念嗎？」

今年的母親節最令兄嫂哀傷。他們在家族LINE群組裡的母親節快樂賀詞滿天飛中有感而發，貼出這個沉重的呼喚，群組裡一片默然，大家這才驚覺，忽視了群組成員裡，一個可憐母親的哀慟感受。

兄嫂婚後多年未能生育，於是領養了一名三歲原住民小女孩；女孩因生父經濟窘困、生母健康狀況不佳，出生後被輾轉安置在寄養家庭中，居無定所。因缺乏母愛的照拂，非常沒有安全感及歸屬感，防衛心也特別強，外人難以接近；來到兄嫂家後仍無法適應，夜夜在惡夢中驚醒，以頭部撞牆、撞地板來發洩情緒。

身為牧師的嫂子，以宗教的胸懷悉心照護養育。他們用功閱讀相關教養書籍，書本上畫滿眉批註記，只為女兒能正常成長。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情況漸獲改善，姪女笑容增多了，也較容易與人親近。

上幼稚園時，由於小姪女有過動傾向，遭老師和同學集體排斥抵制，致其拒學，兄嫂極力安撫開導以緩和情緒；小學時，兄嫂選擇讓她就讀郊區山上的森林小學，以減少壓力及避免遭受霸凌。因姪女有注意力缺失的問題，兄嫂也讓她學習鋼琴、小提琴以利訓練專注力，多次參加了鋼琴比賽和演奏，並積極參與各項公益活動。

有著宗教博愛精神的兄嫂，從來不想把領養的女兒占為己有，仍讓女孩和她外婆保持聯繫，時常見面以敘天倫。無奈女孩的生父，為了彌補未能克盡父職的愧疚，較有經濟能力之後，自女孩國中起，即時常私下餽贈金錢供其花用，以致本來就對課業不熱衷的她變本加厲，揮霍拜金、誤入歧途。從管教嚴格的私立中學轉回就近國中就讀，之後勉強讀到高職演藝科，想一圓明星夢，但終究無心課業，中輟學業打工賺錢，早早投入了花花世界；兄嫂在傷心氣餒之餘，把她姓氏改回從生父的姓，令其認祖歸宗。

雖然如此，愛女心切的兄嫂仍告訴女兒：「累了就回來休息，家門永遠為妳開。」而早已搬出去住的無緣女兒，逢年過節也不忘養父母恩情，送禮祝福或以通訊軟體噓寒問暖，聊慰兄嫂思女之情。姪女工作多年後已漸能獨當一面，深獲老闆賞識，歷經社會歷練，漸漸蛻變為一個成熟懂事的女兒。

但就在將要苦盡甘來時，卻忽傳噩耗。去年姪女剛過完生日不久，一晚加班後騎機車下班途中發生車禍，緊急送醫仍回天乏術遽然而逝，結束了短短二十一歲的生命，一時令視女如命的兄嫂，世界完全崩解了。

傷心欲絕的兄嫂與姪女的生父及外婆，出席了女兒的樹葬儀式，喪禮上作為母親的嫂子肝腸寸斷、淚如雨下，喃喃道著：「她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們親自用顫抖的手，將愛女的骨灰灑在清幽綠樹下，永遠長眠在摯愛她的養父母故鄉，留下的是我兄嫂無盡的思念，與令人惋惜的親情。

內心仿若被掏空的嫂子因憂傷成疾，漸漸封閉自我，甚而出現失智現象，彷彿那首〈遺忘〉中的歌詞「若我不能遺忘，這纖小軀體，又怎載得起如許沉重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