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艶萩

老嫗微駝消瘦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悲傷無助，彷彿一陣風或者一個踉蹌就會讓她跌倒，她是我對面的鄰居阿好姨。

走近問候，那因哭紅而深陷的眉骨更加明顯，臉龐少了平日的光彩，只有滿滿的哀傷……人一下子突然老了好幾歲，真所謂「一夜白了頭」啊！

阿好姨人如其名，是鄰里間古道熱腸的人，雖已八十好幾，且與大兒子、大媳婦和孫女等同住，但舉凡烹煮自己的素餐、洗衣、拖地……樣樣家事都不假手他人。聽她說，年輕時因家貧沒有就學，等孩子大了，有機會了，就去讀國中補校，彌補不識字的遺憾。

阿好姨結婚後為了幫忙家計，想方設法賺錢，也因此習得一身好廚藝，做油飯、包粽子、炊甜鹹粿……無所不能，她信奉的廟裡有活動時，她還能指揮若干信徒，籌辦出四、五十桌料理。見她身強體壯，天天在巷弄間散步、運動，我常讚美她是長者的楷模呢！

但世事難料，一年多前，阿好姨九十多歲的另一半因病撒手人寰。接著半年後，小兒子也因肝癌末期，不敵病魔，短短數月過世，才約五十初歲數。更叫人意外的是，原本生龍活虎的大兒子也在短時間內暴瘦，原來是肝癌未及早發現，腫瘤已大到十五公分無法開刀，很快的，在前不久也離開人世了。

「他說他這輩子該玩的、該吃的，都玩了吃了，已經滿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啊……」聽她哭紅雙眼，悲傷轉述大兒子生前最後的遺言，我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接連失去親人的殘酷事實，叫老人家如何承受？難怪阿好姨要對天哀嚎：「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為什麼讓我接二連三遇到這種事？才不到兩年，三位親人走了。」

我只能安慰她，生死有命啊！這也是萬般無奈的事，要好好保重身體才能讓往生者安息放心。

年節前，阿好姨家做廟宇紀念小物的加工，開始忙碌起來了。但少了往年手作時，兒子媳婦還有老伴嘻笑暢談的聲音，徒留婆媳二人孤單寂寥的身影……

年過六十，很奇妙在這個人生初老階段，我開始慢慢有不同的體悟：要時時讚美與感恩周遭的人事物。我感謝巷口那位在萬物齊漲，但仍堅持每顆肉丸賣五元的老闆；我讚美雖已高齡，仍種出好吃又便宜青菜的阿桑；還有那位在媽媽菜攤旁幫忙賣菜，很笨拙地操作計算機，以便精準算出該找客人多少錢，非常認真的智能不足十歲小女孩……當我開口讚美他們時，看到她們開心滿足的笑容，我一整天的心情也變得很好。

人生無大事，唯生死而已。我日日提醒自己：把握當下，想做的、想看的盡快去做去看，因為，我們都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珍惜身邊的人，時時感恩讚美，讓善能量不斷循環，讓此生不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