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月鳳

小時候吃的油甘又小又澀，若不是放很多甘草粉或糖，簡直難以入口，村莊裡總會不時地來些賣吃食的小販，最矮小的就是搖著竹鈴，發出哩囉聲的阿嬤，她肩上扁擔挑兩個竹籮，裡頭裝著淺木桶，放在地上時剛好是她腰部高度，一頭是醃製的芭樂，另一頭就是小小的油甘，哩囉嬤常把它壓碎較能入味，沒有太多零食的童年，我們甚至將它剝片慢慢享用。

聽說少不更事的我，曾經跟在哩囉嬤後頭，邊走邊偷拿著吃，由於動作輕巧，高度適中，竟然在她屢屢回頭時未覺察；長大後此事還常被長輩提及，取笑我當時的萌樣。

當她走過村莊小路，停在晒穀場時，我已手溼嘴黏的在找水洗，還好厚道的阿太（曾祖母）總會拿個碗去買，並多給她一兩毛錢。

最近吃油甘，是緣於一位讓我敬佩折服的好老師之分享。

話說二十幾年前，先生臨危授命接掌快要倒閉的學校，他觀局審勢，計畫將以商工科為主的高職轉向增設餐飲科來扭轉劣勢。初聘老師時，我負責面試，一位持有證照卻滿身鄉土味的女老師從南部鄉下來應徵，我問她特長，她只說了兩個字──耐操。一點不假，當天她就在烈日下沒撐傘婉拒我的載送，走了將近兩公里的路去找朋友。

獲聘後，她從不抱怨，只解決問題，於是我們創立了餐飲科，從幾台棒棒爐開始，她秉持不怕苦、不怕難的特質，接了很多外務，有越南伙食展、有農漁民班、有榮民榮眷班，由於她手藝精湛，後來均班班滿額，才發現她豈僅耐操，還是各種餐點美食的頂尖好手，因此助成了校長「一點突破，全面提升」、「距離不是問題，品質才是關鍵」，以及「放對地方，每個人都是天才」的三大辦學主軸。

後來續聘的老師，也受她這位餐飲科主任勤奮特質的影響，各個認真教學，學校硬體設施更同步完備，達到國家檢定考場的規模，因此校譽日高，學校不但沒倒閉，學生人數更是十倍於前，成為縣內第二大高職。幾年下來學校便教出了多位餐飲科的老師，以及知名飯店的主廚。

現在她雖已從學校退休，但還是常應聘講課，甚至當全國國考的評鑑老師。耐操的她，更恆勤不懈在鄉下栽種許多油甘樹，並製成油甘酒、油甘醋、油甘蜜餞等等。她教人家栽種，幫人家嫁接，改良後的油甘大顆許多，也不再那麼苦澀。

而自己學佛後，才知道油甘就是釋迦牟尼佛、藥師佛手中的庵摩蘿果。吃著她做的油甘蜜餞，對比著童年吃的又小又苦澀的滋味，回想著這位同事，感恩同甘共苦的歲月，她，一個生活中的智者、勇者，純樸踏實，見證著「一勤天下無難事」的真理；她的調心如調味，細緻有次第，更常讓我體會「沒有壞天氣，只有穿錯衣服的我們；沒有壞成品，只有不用心操作的我們。」

想想，她真是位自利利他的實踐者，是我心中療治眾生百病的藥師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