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景新
疫情之故,兩年未踏出國門一步,格外念想那最純粹的「鄉思」味。
吃食鄉思,多來自印華母系的南洋味道。山東父系的水餃不難取得,冰箱常備冷凍餃子;饅頭則無甚口緣︱︱除非祭父後將饅頭貢品下肚。
拜印尼移工之賜,台北、桃園、台中等地火車站周邊,皆吃過懷戀的印尼家常菜,多以一爿自助簡餐小店的姿態大隱於市。
倒也不是貴古賤今,而是外面論斤估兩秤重賣的,跟記憶中外婆煮給一大家子吃的,即便吃來一式一樣,感覺難以相類;再說,有些菜式並不適合先煮起來放,要在外頭吃到昔時的那款味道,也就難上加難了。
「羅雜」(Rujak)是既熟悉又遙遠的印度尼西亞之味。猶憶初食之際,顛覆三觀:原來酸甜的水果不僅可以沾果糖,竟也能蘸染鹹辣鮮炒鍋之味?然而一入口,卻又意外地合拍對胃,眾味衡平。
外婆的羅雜醬,以大火爆香的醬料為基底,對上大把灑下的黑糖、椰子糖、羅望子、青檸檬,必也添進豆油、辣椒醬,最後點睛般加入預先炒香了的碎花生米,轉文火熬製為偏黑的褐色濃稠羅雜醬。
開啟冰箱,隨緣尋得生芒果、大黃瓜、芒光、鳳梨、蓮霧……多色水果切塊鋪底,各自配對,次次不同;淋上羅雜醬,就成了一道異國風味十足的萬島國素日沙拉,鹹中回甘、甘中帶辣、辣中微酸,一盤多味。
茹素兩季,原版葷食羅雜不復五臟廟之所欲。後來才知曉,「Rujak」有混融之意,這一道蓄融繽紛果蔬眾味的大雜燴果菜沙拉,似若母系那邊融混印尼語、福建話與華語;而講慣了的「羅雜語」,在外公、外婆先後因病失語終至無言成灰之後,化作鄉思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