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文志

那些雲，是有味道的，瀰漫的，香飄十里；是乾淨的，無爭的，足以蕩清塵世煙火。雲海雲海，也許是霧海才是。

我穿著短衫輕鞋，駐車石碇山上，領著K看雲海。如果，我說如果，靜謐的原林，奧祕的谷島，無垠的雲海，更遠過去有冰川。K說如果在路旁坐落一家咖啡館，或是底下的千島湖鱷魚島也端坐一間咖啡廳，鐵皮屋的就好。高山喝咖啡，小島也喝咖啡，安安靜靜的，綠蔭，藍天，白雲，小島，這樣的咖啡館，許是適合孤獨的人，自我囚禁。

雲詭波譎，靈山秀水，比雲比海更深更難能體悟的是──孤獨。我想，就是這裡了，把孤獨的自我寄生在陽光也秀白的空氣裡。

台灣沒什麼機會下雪。這雲海，就勉似千年絕頂皚皚冰山，拉住湛淨天空。K算是知名作家，寫了不少書，卻沒什麼人研究，銷量也不好。我是教書的人，喜歡安靜的做自己，也寫作，不為目的。安慰他銷量不好可以寫自己想寫的，但是K說他必須靠寫作生活。

想來我是用自私且自大的方式理解他了。山上清新的冷意攏著，寒氣灌滿胸臆。山景是剛掛上的畫，每日都稍有不同展示，我們是來不及走進畫中的人，只好留下畫外音，像是說書人，說著言不及義的一切。

流動的不是雲海，是我們佇足路旁，跌宕起伏的心。雲海燙熨世界，震撼飽滿的白，配搭優雅俊秀的綠。誰不願，每日即眼，山川湖海。

沒有多說，情緒起落仍烈，整個山勢就快意滿足的漆上眼，不得不綠的祥和姿態。K說，雲是文字，海也是文字，所以，雲海是詩了。雲海偎在山中，是故事或是小說了。

我說，雲花如灑，如甘露淨世。壘峰以翻卷不亂的禪姿，活脫的，對襯雲海成美麗圖騰，如寬容且浪漫的樂章奏歌。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白雲從容的面對海角天崖，茫茫蒼穹，絕壑發吟。

K應，若能行走雲海中，豈非，相逢不見人面。往下探望千島湖，八方水韻豐滿四流。明日，又復一日，雲海間，生起生滅。

發現這片雲海，真是無心。一日行經，突然停望，它就等在那裡，輪廓模糊。雲海前的護欄，斑駁的，痴痴的掛著，與道路有些疏離靜寂。或許行車忡忡，整個山路都是寂寞的風景，不為停留。

我卻無因無明的停留。

我看著K轉身面對雲海，白氣茫茫，生滅的修煉場，穿越絕世來生的古典迷幻。正如每一代都自稱是迷航的一代，如果我們的世界是迷霧是雲海，那些在雲霧更深的地方，也正是我們無法了解的部分自己。

白雲深處，果真有人家。雲海下的山腳，每間小屋都擁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小畝田，顛沛路，阡陌如庭廊，無關他人的處境。秋色斑斕，時光慢成一行字，千秋書，有些淡妝濃脂總相宜的筆墨逸興酣暢文意。

清風撞懷。我們在雲海內外對話，在言與不言間，群山撿拾寂寞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