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卜安慧
四姊邀約走山豬窟往倒孔山的古道。
說是古道,其實是幼時跟著父母務農時走的路。已三十餘年未踏上這條路了,曾幾何時,原先四望無際的甘蔗園,現今遍植桉樹與無患子樹,另邊則是大片養豬場。兩旁行道樹迆邐到山腳。
彼時,總覺這條路長得不像話。上小學中年級時就要分攤農務,回程多少得挑著農產,更覺人疲路遙。
挑菁仔更是大挑戰,菁仔擔短短的,一放下若無人幫忙就挑不起來。上了國中,通常只有我幫著父親割菁仔,父親患有氣喘,一點勞作往往要歇半天才能緩過氣來。我得快走半跑,忍著肩頸的痠痛,回家放下擔子,再回頭接過父親肩上的。
姊四顧:「那棵肉檨仔呢?」肉檨仔早在台糖養豬場動工時就已砍除了。那棵長在路邊的土芒果,是此地唯一的大樹,每年春夏結果纍纍,果肉較一般土芒果密實,特稱它肉檨仔,以別他樹。如今若在,怕有兩百歲了。
四姊指著約略位置說道:「那年秋庚嬸被雷打到,就是放在肉檨仔下,一入夜,村裡許多人來這裡與秋康叔作伴。那次阿母也受重傷,住院好久。」母親遭雷擊時我尚未入學。那天她與秋庚嬸正背對背工作,雨剛飄,閃電就來了。母親從臀部到大腿外側一片焦黑,直到好幾年後,曾燒傷的膚色還呈現著異樣的白。
「這麼快就到盡頭?這條路這麼短?」
其實是我故意遺忘。以前要越過別人家竹林、橘園,還需穿過大片甘蔗園,才能抵達自家的農地,那些路都是父母親硬生生走出來的。尤其甘蔗每年重種,土溝鬆軟,得往返踩踏多少趟才能成徑?一下雨泥濘不堪,空手走路都是苦行了,何況肩挑?
自家農地已易手數年,走一趟古道,堪稱物是人非事事休,只存對父母親滿滿的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