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克全
梁啟超有一卷《王安石評傳》,為宋史宋儒之誹謗醜詆王安石抱不平,而為其翻案。唯梁啟超的品評是以發揮王荊公的政術為首義。儘管其中一章節論列了其用人及交友,但有一點為梁所未遑評論的,即王安石對其貧蹇時期交往的友人王令的那分情至性,表現出一種難能可貴的人性幽光。
王令(字逢原)英年早逝,卒於嘉祐四年(西元一○五九年),僅得壽二十八,從《王臨川全集》收錄的文字裡,可證明王安石對這位窮秀才充滿了終生孺慕之情。生前,兩人相互論學,王安石且為其權充冰人,王令夭歿,王安石為其作輓辭,作墓誌銘,不斷賦詩作詞悼念他,在寫給其他人的書信中也常痛惜這位摯友的懷才不遇及英年早逝,甚至日後更為其女謀佳婿,可見他對故友的深情至意。他有七律〈思王逢原三首〉,文句都很是惋傷,如「行藏已許終身共,生死那知半路分,便恐世間無妙質,鼻端從此罷揮巾」、「陳跡可憐隨手盡,欲歡無復似當時」。
王安石何以對忘年交的王令(兩人相差十一歲)的友誼如此看重?一是王安石交友原來就少,二是「窮交所以能久」,兩人交往是在王安石尚未得政發跡時,王令去世那年,王安石提點江東刑獄,還不算顯貴,兩人以貧賤交,品學相互砥礪。
梁啟超說王令為荊公生平第一畏友,這話不是沒來由的。王安石有一封「與王逢原書」,應答了君子處世之學,從內容看,兩人在這方面互有駁難。可知王令的學識德操即便與王安石有出入及取捨,但其人其行是為他所敬重則是可確定的。王安石曾在書信中說:「特愛足下之才耳。既而見足下衣刓履約,坐而語,未嘗及己之窮,退而詢足下終歲食不葷,不以絲忽妄售於人。」可見王令之節守尤為王安石欽敬。至交好友的遽逝,帶給他無限的傷痛。他在好友身上看見自己的身影,因此此傷痛亦為一自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