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棟洲

中國元代是一個令讀書人感到既苦悶又得意的朝代。許多人失去了經由科舉顯達的機會，即使能作官也是有志難伸，不受重用，因此多數文人沒有經歷過十年寒窗，皓首窮經的歲月，卻寄情於文學創作。他們在醉酒高歌，談笑古今之間發展了文學的新體裁，這就是與唐詩宋詞鼎足而立，光耀中華文明的元曲。

元曲家既然不能得志於仕途，遂飄泊天涯，甚至淪落市井，與販夫走卒為伍。他們用下層民眾的通俗語言，寫心中的苦悶、遁世的情懷，與民眾的委曲。較為大家熟知的元曲家有關漢卿、馬致遠、白樸、王實甫等人，他們的作品常出現在中學課本裡。如馬致遠最有名的作品〈天淨沙〉，幾乎是中學生必讀的古文，他以動人的筆調寫出「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全文沒有哀戚的鋪敘，卻道盡天涯遊子的悲涼。

關漢卿被近代國學大師王國維評為「元人第一」，說他的作品「曲盡人情，字字本色」。關漢卿在〈單刀會〉中寫道：「大江東去浪千疊，引著這數十人駕這小舟一葉……大丈夫心烈，我覷這單刀會似賽村社。」他以市井語言道出關羽的悲壯豪情，這恰是關漢卿自己的精神寫照。

不少元曲的通俗用語，到今天還出現在日常生活中。試看這段名句：「今朝有酒今朝醉，且盡樽前有限杯，回頭滄海又塵飛，日月疾，白髮故人稀。」這是白樸的作品，他的文章有瀟灑遁世的風格，頗有幾分蘇東坡的韻味。

元劇《西廂記》曾被拍成電影，寫成白話小說，它的名句：「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這段文字寓情於景，把一段情侶的依依離情寫得哀婉淒絕，十分動人。這是王實甫的作品，他用詞文雅，鋪敘委婉，是元曲的「文采派」。

元曲家將他們的作品融入當時流行於民間的戲劇歌曲，使它廣為流傳，成為一般庶民主要的休閒娛樂來源。庶民的世界不須要官場的逢迎周旋，人情上也少了遮掩文飾，這種文化啟發了元曲自然純真的風格，再加上他們寫作並不為作官求名，所以元曲家在創作時，往往直抒胸臆，下筆暢快淋漓。王國維說：「元曲為中國最自然的文學……寫情則沁人心脾，寫景則在人耳目，述事則如其口出。」元曲是中國文人擺脫了千年科舉桎梏之後，所展現出的人性本真，實為中華文明的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