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吉諒 圖／江兆申

若說台灣近代最有名的書法家是臺靜農，大概沒有多少人會反對。臺靜農的書法二○一○年以後價格暴漲，尋常一件對聯高達二三十萬台幣，讚歎形容一個人的字很珍貴是一字千金，臺靜農的字可是一字萬金了。

不過大家也都知道，臺靜農在世的時候，只要有關係，或者託人找個關係，就很容易得到他的字。朋友之間的書畫交流不說，當年他的學生獲得他的書法作為獎勵的，可能不下數百人，因為老先生從一九四八至一九六八擔任了台大中文系系主任二十年，後來甚至朋友的學生、學生的學生，都有機會得到臺靜農的書法。

臺靜農曾經說他五十歲以後才比較專心寫字，意思是，起初他只是寄情遣性的寫寫字消磨時間，並沒有想到要以書法名世。然而江兆申先生也曾經說過，就算臺靜農五十歲以後才認真寫字，這樣也認真寫了三四十年，有幾個人能跟他比？更何況，他們那一代的人，都是小時候要刻意練書法的，沒有十分功力，也有一定基礎。等到中年以後用功起來，那就如魚得水了。

一九八二年，臺靜農舉辦了生前唯一一次的書法展，一九八五出版《靜農書藝集》，同時宣布從此以後不再為人寫字應酬，董橋在一九八六年三月寫了一篇〈聽說臺先生越寫越生氣〉：

《靜農書藝集》出版之前，臺先生寫了一篇序文，再以白話文附記於後，引用顏之推的話說：「常為人所役使，更覺為累」，宣布從此不再為人寫字應酬。林文月在《臺先生和他的書房》裡說，文章送去發表之前，臺先生要她先讀一讀。臺先生說：「你看怎麼樣？文字火氣大了些，會不會得罪人？」林文月說：「恐怕會喔。」「那怎麼辦？」「管他呢，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怕得罪人嗎？」臺先生聽了說：「說的也是。我越寫越生氣！」讀到這裡，想起前幾年我也冒昧求過臺先生一幅字，寫的是惲南田的詩，雖然人人見了都說氣勢格外飄逸，心中不免更覺過意不去。日前收到臺先生的信，真的是用原子筆寫了，想來已經不再為人所役使矣。

臺靜農宣布不再為人寫字應酬，不代表找他要字的人少了，比較不一樣的是以前送送菸酒表達謝意就可以了，以後就要收費了。

臺靜農寫字收費的事，和江兆申先生有關。

一九八○年代前後，台灣經濟有了一定基礎之後，各種文化事業也開始有了一定的發展，電影、唱片、出版、畫廊、音樂、舞蹈，甚至藝術經紀公司，都蓬勃發展，其中張大千、黃君璧、歐豪年、江兆申的作品都有許多人收藏，作品亦有一定的「潤例」，畫家和畫廊之間，也就有了一定的交易模式。

當時在阿波羅大廈的鴻展畫廊經營得相當有口碑，畫廊老闆吳鴻章是台南紡織業家族出身，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再加上本身喜愛書畫，常與書畫家、收藏家往來，許多收藏家無法和書畫家直接聯繫，多半委託畫廊代買字畫，有些特殊要求不好直接向書畫家明講，透過畫廊也比較容易轉達。

畫廊為了方便操作需有一定的標準，自然要為書畫家訂價，或請書畫家自己訂價，於是臺靜農請江兆申代為訂明幾種規格的潤例，這樣畫廊有了標準可以向收藏家收取一定的訂金，書法市場如是逐漸成熟。

在臺靜農之後「正式上市」的書法家就是汪中了，汪中也是在鴻展展覽、在華正書局出版書藝集，基本上和臺靜農的模式是一樣的。

因為臺靜農、汪中有了訂價，論資排輩的算下來，從年長到初出茅廬，書法家都有了可以訂價的參考依據。